車外之音
在戲院觀看改編自村上春樹短篇小說集《沒有女人的男人們》的電影《Drive My Car》(又譯:在車上),像是品嘗一杯口感複雜的酒。舌尖淺嘗時,看到兩個受傷的人在公路上互相療癒;在舌頭中央時,細品電影與劇場的關係;滑進喉嚨時,看到電影語言的豐富和互文的深度。然而整杯喝完後,湧上心頭的後勁,是關於聲音——超越語言之音、隱忍的車外之音。
從主角家福悠介的妻子名字為“音”、到妻子所錄的劇本台詞錄音帶、跨國語言劇場、劇場排練讀本、角色台詞中許多的“言”外之音,都在鋪墊“直接凝視自己內心”的主題。
從電影裡舞台劇場的層面,家福悠介評論劇本對演員個人的影響時說,文本會把每個人的真實自我拉扯出來。電影裡的劇團包括多國籍和一名啞巴演員,每個人在圍讀劇本時使用不同的母語或手語。而電影着力處理的是超越語言的瞬間:跨國語言劇場恰好提供條件,讓演員拋開語言的慣性與依賴,真切地感受對手演員“語言之外”的感情張力與彼此的化學反應,在表演時激發出一些演員自己也未曾凝視過的自我。
回到角色的個人層面,家福悠介對劇本的熟悉程度是一種自我麻醉的倒背如流。他只能機械式誦讀,並多次表明他不能演——因為害怕被文本拉扯出真實的自己。儘管他對自己內心的創傷忽視或視而不見,但創傷一直都在,並有意無意地在生活中如影隨形。
《Drive My Car》那些隱忍潛伏的車外之音,是自己內心的聲音。人總借助不同的言說方式,試圖與自己的創傷和痛苦拉開距離:避免使用第一人稱敘事、引用其他人的話語、包裝一些“言”外之音……有精彩絕倫的藝術呈現方式、豐富華麗的修辭,卻唯獨難以直白地說出一句,“我確實受傷了”。
波 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