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

    順風順水走進頂薪階段，那一年他剛過四十歲，前面還是有晉升空間，但是他說不想幹了，很想辭職，只是看着年紀還小的女兒，看着自己習慣過的生活，還有各種房貸、“童年回憶”和愛好的開支，他還是決定繼續為公司賣命。工作的時間稍為長了一點，但能夠自己管理時間，想幹甚麼、做到甚麼程度，還是由自己支配。偶爾會羨慕所有人，工作壓力小的總是自由自在，當更高級的管理層可以掌控更多事，少一點有志難伸的感慨……當然想歸想，人到中年，驗過兩次身，試過幾次大病，最後還是提醒自己隨遇而安，感恩身邊所有，不強求了。

    把時間分配給家庭就註定了較少的應酬，更頻繁的角色轉換。越是游刃有餘，越是多意外的事情交到自己手上，家庭的、工作的、社團的，做着做着偶爾就會忘記初衷。一輩子若以八十為限，人到四十已屆半，後面還要預計自己有幾年行動不便在等死，餘下的時間其實並不多，該怎麼遠離無聊事，好好地為自己的所愛留點甚麼？這樣才認清，大部分日常消耗時間的事，好像都意義不大。離開崗位之後，自己不過是個普通人。甚麼是真心朋友、哪個只是工作伙伴，已傻傻分不清。心裡不高興，不知該找誰傾訴，就怕自己說出來的事情漏了口風。

    知道的秘密越來越多，不能說的工作任務越來越多。看到很多愚蠢的行為不方便制止，明知有人誤解的事也不方便說明。越來越變得沉默的四十歲，總覺得開口太多就會壞了事情傷了感情，試着保持低調，又禁不住虛榮心作祟，想表現自己已經出人頭地。矛盾的四十歲，身邊很多人，內心很孤獨，排解寂寞的方式就是爭取時間幹點齷齪事，和陌生人偶爾歡喜，獲得短暫的慰藉。“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我說。“真的嗎？”他說。

    陸奧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