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語

    難得的悠閒日子，我喜歡靜靜攤坐在沙發上或床上，有時也會坐到書桌前，或看書、或發呆，不發一言。媽媽不太受得了這種安靜，必需一直聊天，甚至一邊和我聊天，一邊發微信和朋友聊天，忙得不亦樂乎。我無力反抗，只能乾坐着，等候話柄轉回我的身上。

    媽媽說，我很早便學會說話，伶牙俐齒得很，幼稚園面試時沒有讓她操半點心。當然，長大後，這張利嘴也讓她受了不少氣。她不懂，怎麼到現在，我突然就不喜歡說話。我隨口地解釋，當說話成為日常、成為工作，就很難在非工作時間也孜孜不倦地做這件事。事實上，越是依賴使用語言來表達自己，我越是發現自己詞不達意。

    人是多面的，但同一時間能表達的語言卻是片面的。馬東曾在某檔節目裡這樣說過：“被誤解是表達者的宿命。”我有種感覺，口述也好、文字也罷，語言在表達的當下，已經受限了。某次閒聊，我說起自己對某位朋友的想法，越說越遠，越說越理不清自己的感受。人總是無法單純地討厭另一個人，我們會討厭他為了面子而愛說大話，卻又覺得他活在平靜之中值得羨慕，同時又深信他的缺點源於不得已的原因，他既值得同情又活該被嫌棄。整番話說下來，聽者往往只在乎：那麼你到底是當這個人為朋友還是敵人？我想起了媽媽，給她解釋了一大番原因，結果，她只會問一句：“這件事你做還是不做？”我無法用簡單的是或否來闡明自己，最終只會被別人解讀我。

    如今我寫下這篇文字，讀者大概以為我沉默寡言。然而，看我日復日地在小專欄中寫下片言隻語，這種堅持又是為了甚麼？大概是卑微地認為，即使說不清楚，還是盡可能表達，希望有朝一日，眾人都會理解，感受比立場重要，而語言不過是工具而非真相。

    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