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說夢
我好做夢。打中學開始,日發一夢,風雨無阻。
去年十二月初下了幾場雨,氣溫降了。照例“換季”蓋厚棉被,也照例做夢。孔君認為“竊書不算偷”;老街坊認定“雖然痛起來要命,但是牙痛真不算病”。如果他們言之在理,我那娛己累己、不癢不痛的多夢症,該算什麼?
北國初春,大地返青,柳條搖曳着春光,我的學位論文也順利開了題。導師語重心長地說:你已年屆而立,為何不想長大,拒絕長大呢,世界本來就是這樣啊。你看某先生,好以一己之見與儒學、儒教“過不去”,一個人對着傳統文化“生悶氣”,何必呢?
我佩服導師目光如炬,感激他亦師亦父般的教誨關懷,但是沒有辯解。我承認,自己經年活在夢中,拒絕成長,以致常被訓為心理年齡不到十八歲,與實際年齡不匹配。然而,如何看待身外諸般事物,我自有分寸。那些沽名釣譽,鎮日以高人賢士自居者,並不值得欣賞仿效。
網絡達人對“生活”與“生存”的辨析,頗具哲理。推演開來,“夢”與“夢想”,亦可作如是觀。夢,一如樑上燕不請自來,對夢的內容與形式,發夢的時間地點,我們無從駕馭,只能聽任。而夢想,似乎專為熱愛生活、積極上進的精英才俊量身訂造,是一份職業規劃、一種理想追求、一生奮鬥目標。無論夢,還是夢想,人人皆可調之侃之,思之辨之。渾渾噩噩過日子,無規劃無夢想,終日被長夢短夢裹挾,世間不只我一人吧。
歲月不居,萬物流轉夢相隨。盤點陳年夢賬,時見冬梅秋菊、浮瓜沉李,但甚少金銀珠寶、乳豬乳鴿。京京、雁雁、村裡已經長大的“小芳”,偶爾邂逅於深秋碎夢中,更多時候夢見高山大海、裊裊炊煙、悠悠古渡口。當然,最常夢見摩崖碑刻和分辨不清哪國哪邦的天書蝌蚪文。
觀航展,各類航空器頭頂轟鳴,直衝九霄。數秒後再仰望,高精尖的航空器仿若蒼穹中的小擺件、一隻小蜻蜓。如果以乘客的視角從高空俯瞰,海面來來往往的裝載貨櫃箱的輪船,就像一指寬半指長的大白兔糖。這不是夢話,是空乘時的視覺體驗,也是互換維度觀察後的真言。
入夢了,我在星空俯瞰下界。海面風平浪靜,偶有島嶼散落其中。我的視線穿越岸邊礁岩,直抵海之深處。海底多巨石,鐫刻着大字的《心經》、《金剛經》以及別具禪意的語句。石刻書法功底深厚,絕非塗鴉之作。正入迷間,枕畔一陣風過,夢境頓時換成閩江、珠江、莫愁湖、玄武湖。碑刻、石刻不復見,迎面站着笑意盈盈的全紅嬋。不願驚動池中水,卻驚動了全世界的跳水天才嬋妹、嬋寶,乃我眼中最可愛之人。當我分享與嬋寶夢中相逢玄武湖的趣事時,來自濠江、教業、鏡平等校的老師,驚訝地笑了。
我感佩一筆走千里的行家寫手。愚鈍如我,每每耗時一星期或半個月甚至更長時間,才拼湊成一篇千字雜文。但得蘇學士夢中賜我賦詩為文秘訣,該是何等造化啊。
俯仰之間,一年將盡。我有一簾幽夢,來年願與小芳共。
劉景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