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遺老的辮子也太長了
目前看各詩刊的長詩,絕大多數是散文化思維。散文化是一種寫作習慣,習慣於從頭至尾依日常邏輯講述一件事或某種感受,比如最近看到一首談生存體驗的詩,從“生與死,也就隔了一層紙”開始,到“用力過猛,那層紙就破了”結束,闡述了明知結局是死亡仍須塗抹描畫人生的哲理。詩人現身說理,僅僅二十行的詩歌,就包含了“只是”、“其實”、“不過”、“無論如何”、“即使”、“也曾”、“卻不甘”等十餘個轉折詞、連接詞,思考的過程直白地呈現出來,有如一篇議論文。
自由詩不講格律,如果思維是線性的,沒有詩性的張力,真的就不成詩了。詩性就是對日常邏輯的截斷與逆反,而不是直白說理,或賣弄“風騷”。狄金森的詩在美國學界越來越受關注,甚至有超越惠特曼之勢。她的深入靈魂的冥想式寫法,值得揣摩。同為美國詩人的金斯堡雖是直着嗓子“嚎叫”,卻內含反諷與張力,所以不失“詩性”。
荒誕派詩人祁國寫於一九九七年的《自白》清晰演示了口語化、白話化不等於散文化。換言之,漢語自由詩固然以現代白話為語言載體,卻並非如胡適所說的“話怎麼說,就怎麼寫”。詩與詩的較量,固然是思維的較量,詩與文的較量更是思維方式的較量。一般人說話,受線性思維與日常邏輯主導,而詩性思維是頓悟式的,也是反形式邏輯的。
最近有個網紅學者在網上販賣“新詩不是詩,而是文”的謬論。他的理由是,新詩不押韻,所以不是詩。但他不知道,新詩也有新格律詩與自由詩的區別。自由詩是新詩的主流。詩與文的區別,本質上是思維方式、語言模式的區別,不在於押不押韻。
在二十一世紀,有人竟然要求自由詩押韻,不押就不是詩,這遺老的辮子也太長了。其實可以反問詩界張勳們,押了韻就是詩?
龔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