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

    在香港，富人區大多依山而建，南港島一帶更是名流雲集。布力徑便是其中最神秘的一條路，不少鼎鼎大名的富豪都在此安居。在一閒日，有種莫名的衝動叫我去探索這一山徑。

    太陽即將下山之際，從黃泥涌峽上，經過布力徑數間碩大的置有噴泉的豪宅後，正式進入港島徑第四段。沿着約兩米寬的水泥路一直走，單一的路徑清晰而無需指引，不像我無序的生活。左右兩旁成排的灌木叢和巨石遮擋視線，似乎踏入深淵，四周被包圍，只顧奮身向前。突然，幾十隻金黃色的飛蟲撲面而來，快得難以辨認。彷彿秋天的落葉在龍捲風中起舞，彷彿一群不知歸處的蜻蜓橫衝直撞。沿途只見零星的行人，偶爾會遇到菲傭帶着主人家的狗散步，和一身運動裝備的跑山者。

    約黃昏六點，天邊一抹蛋黃色的微光透過樹梢，形狀各異的光斑在四周若隱若現，微風吹過，光影搖曳。山坡上的樹木參差不齊，有些是去年才種下的小樹，有些已在此處站了幾十年，樹幹粗得要三人合抱。山泥濕潤，瀰漫草香，坡下的密林裏，枝幹盤根錯節，好似住着精靈。

    終於來到一處開闊休憩地，擺着幾張被各色油漆修補得斑駁的長椅，一個小涼亭和幾個兒童攀爬設施。站上木樁，眺望。遠處的海平線和城市輪廓交織，山與山之間夾着摩天大廈和塔吊。

    景色令身心融解，時候不早，原路返回。石泉淙淙，幾朵不知名的藍花倔強地在石縫間生長。偶爾傳來狗吠，蟲鳴，跑車的引擎聲。出口處，一頭野豬嚇我一跳，好不容易吸食的天地原始能量瞬間被打散。此時月亮影子已隱約可見。回歸鬧市，還是放不下凡塵的慾望、情緒、感情和局限。

    所謂隱居山林，多數實質是“困”於山中，是對錢權名利的眷戀。在這裡的人，終究無法擺脫庸俗，形式感和物質堆積的生活已成為其生命的質地。請來司機、助理、管家打理、服侍，不覺是依賴他們生存。正所謂“小隱隱陵藪，大隱隱朝市”，富豪們終日開會、應酬，全世界出差，太太們熱衷於尖沙嘴的下午茶，太古廣場的奢侈品和銅鑼灣的美容項目，只剩下菲傭和狗來享受這山中樂趣。

    曜    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