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空流山自閒
上世紀二十年代中,是美國攝影師安塞爾 · 亞當斯的人生轉捩點。他因為加入美國環保組織山巒俱樂部,確認了自己對攝影和大自然的熱愛,亦透過同為美國攝影師的好友懷特,打開了通往美國舊金山文化界之門。跟美國著名電影攝影師保羅 · 斯特蘭德(Paul Strand)的一次會面,更被亞當斯形容為“醍醐灌頂”,自此他決定放棄追逐自己的音樂夢,全心全意向攝影發展。
除了斯特蘭德,阿爾弗雷德 · 史蒂格利茲(Alfred Stieglitz)和愛德華 · 韋斯頓(Edward Weston)同樣對亞當斯影響深遠。史蒂格利茲是美國畫意攝影大師,在韋斯頓成長的年代,畫意攝影是美國的主流,其在表達形式、構圖和內容上,都保留了維多利亞時代的藝術風格。青年韋斯頓一度對畫意攝影着迷,曾誇讚史蒂格利茲是藝術先知,為了見偶像一面,更不惜千山萬水到紐約自薦。但後來他領悟到大自然本身散發那一份質樸之美,根本無須透過攝影刻意經營。為了實踐自己的攝影理念,韋斯頓匯集志同道合之士,成立光圈64攝影小組(Group f/64),亞當斯是小組其中一員,他們希望透過Group f/64,帶領和定義未來攝影的潮流:“我們無意將攝影學院化,亦無需褒貶其他人對攝影的看法。小組主要希望通過展覽,展示直接、簡約攝影風格的可能性。”雖然理念不同,但史蒂格利茲欣賞亞當斯的才華,曾為這位後起之秀舉辦個人攝影展。
在美國攝影界累積名氣後,亞當斯的工作機會接踵而至,然而商業世界的誘惑,始終比不上優勝美地的心靈洗滌。成名後的他說自己做過廣告、商品、建築、肖像、新聞、城市景觀等各類型的攝影工作,但令人最印象深刻的,始終是他的風景攝影。法國思想家盧梭曾言,自然與文明對立,主張人類回歸自然。不論都市生活如何繁囂,人只要置身於一望無際的荒野之中,晴空碧影,流水淙淙,崇山峻嶺,樹影婆娑,皆為清空煩憂之心靈妙藥。少年時期的亞當斯,一有空便帶備攝影器材,在優勝美地探索清溪之美,山脈之奇,《漸退的冬日風暴》、《優勝美地瀑布》等是他早期的重要作品。由於攝影技藝超群,亞當斯很快便成為山巒俱樂部的首席戶外攝影師。他對優勝美地的深厚情感,一部分來自童年記憶,另一部分源於活在父母期望陰影下的心理壓抑,直至長大成人,優勝美地變成他心之嚮往的人間蓬萊,好讓他能片刻逃離現實。在拍攝山脈時,亞當斯甚至會思考自己能否傳達眼前景象的“情感意境”。就如他一九二七年的《巨岩》,那塊巍峨挺拔的巨石,霎眼間恍如一頭有生命的巨獸,要向天地訴說自己飽歷風霜卻依然屹立的故事。
或許生怕自己在視覺傳達上力有不逮,亞當斯索性以文字寄情,在其著作《鏡頭下的國家公園》裡的一段描述,便宛如大自然協奏曲中激昂悠揚的樂聲:
蒂頓山脈高聳入雲,不只是地殼移動帶來的起皺和斷裂,也是在浩大無邊的穹蒼下打着洪荒的手勢。大西洋中古阿卡迪亞的海岸,有一股來自遠古的波濤,拍上了花崗岩岸,帶來的又豈只是海洋緩緩的侵蝕而已。這裡蘊藏的是一股與萬古同流的原始力量,一股跟世界終結時足可匹敵之無邊力量。
(美國傳奇攝影師安塞
爾 · 亞當斯 · 四之三)
杜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