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楊桃

    逾二十年前，友人堅文送了我一些樹苗，其中有十棵楊桃，栽種在原來光禿禿的庭院裡。後來，又先後增添了其他樹種，與之同呼共吸。如此日積月累，樹木呈亭亭華蓋狀，可遮蔭可乘涼，不亦樂乎。怎知好景不長！有些樹根霸道，令地面隆起甚至裂開；有些茁壯成長，高比屋頂招風招雨；有些緊靠路邊，果實熟了墜地有傷人之險……於是，有人迫不得已地進行選擇性淘汰，庭院因之又顯得亮堂堂了。

    十棵楊桃，分佈在圍牆腳的草地上。它們絕然沒有上述的三大禍害，但因為嫌其長得太密而也未能倖免於難。有六棵幸運地只修剪了枝幹；有三棵慘兮兮地只剩下樹墩子；有一棵更悲哀地被連根拔起。不久，有人又認為庭院鋪着綠草打掃費時，好端端的草坪即遭滅頂之災。整片鏟除，換之以地磚。但性行相同的楊桃，卻有不同待遇：修剪枝幹的尚留較大的泥土空間；只剩樹墩子的則相對狹窄；最可憐的，則是那棵給連根拔起的，它給重重地壓上了地磚，蹤跡全無、影兒不見。

    但是，過了一些時日，那些只剩下樹墩子的楊桃，竟冒出新芽新葉。這回，沒有人來得及再蹂躪它們，慢慢又長得似模似樣。只是廁身於同屬兄弟姊妹，卻沒有受過致命摧殘的楊桃旁邊，顯得稚嫩、顯得不協調，但畢竟死裡逃生地活過來了。

    歲月就這樣靜悄悄地隱沒。感覺到是秋涼後的第三天，我百無聊賴地在庭院裡踱着步，並時不時停下來看看那棵從來不長花的含笑，那棵總發出清香的桂花，那棵已有兩年沒有結果的龍眼……忽然，我心生詫異，何故平日竟沒有留神呢？就在那堵斑斕發綠的圍牆腳下地磚的縫隙間，竟有一株只有三十八厘米高的植物在輕輕搖曳着。野草嗎？不是。不知從哪裡掉下來的種子所生的嗎？也不像是。見其奇數羽狀複葉，小葉成卵形。我忽然瞠目結舌。天啊！那是楊桃。就是那棵被連根拔起的楊桃。恍兮惚兮多少年了，你怎麼會想到，被困的鳥雀尚可嘎嘎哀鳴地求救，它卻只能默不作聲地孤獨自守、含辛忍辱。哪曾想它終於會重見天日？

    懷着本能衝動，我用顫巍巍的手拿起鋤頭，不太輕易地撬開第一塊地磚，幸虧很快來了群卿，她按着我的指示把封閉着楊桃的地磚統統挖出。當給它澆第一次水時，水就迅即被乾旱的土地吸收；澆第二次水時也如此。可見，那棵細膩和柔情的楊桃，有着何等值得詠讚的堅韌和頑強。面對着它，我不禁自慚形穢，並決心從今以後，讓它自然而然地躍動着生命，絕不再讓他人欺負它、扼殺它！

    羅維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