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贏選戰  困局不變

    美國大選結束，但無論誰勝誰負，對華政策相信大致不變；而無論誰是下一任美國總統，也無法改變美國社會已經撕裂的客觀事實。

    一場旗鼓相當的選戰

    過去半年，美國時局發展峰迴路轉。今年五月，紐約曼哈頓一個陪審團裁定特朗普在“封口費”一案中，三十四項罪名全部成立，他亦因而成為美國史上被判刑事重罪的前總統。當時，西方多項民意調查認為拜登雖無明顯優勢，但對他能順利連任表示樂觀。豈料六月底首場總統候選人的電視辯論，拜登表現差強人意，令民主黨的選情急轉直下，勸他退選的呼聲不絕於耳。到了七月中，特朗普在賓夕法尼亞州一場演講中突遭刺殺，倖免於難的他僅受輕傷；九月和十月再有狂徒試圖暗殺他而未遂。大難不死的特朗普，在三個月內三度與死神擦身而過。

    看似福大命大的特朗普，一度成為逆轉美國大選戰局的黑天鵝。尤其當滿臉鮮血的他在美國國旗下高舉拳頭吶喊，如此畫面，除了可能是他有生以來最重要的“決定性瞬間”外，各界在幾個月前，曾紛紛推斷他勝局已定。後來特朗普正式獲得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提名，而針對其機密文件案的起訴，亦被美國佛羅里達州聯邦法官駁回，為他的選情掃除一大障礙。那邊廂的拜登，在群情洶湧、壓力山大的情況下宣佈退選，改由副總統哈里斯上陣。在大選前一星期，特朗普的民意後來居上，《華盛頓郵報》更一反多年傳統，拒絕表態支持任何一位候選人，選情之緊湊屬近年罕見。

    美式民主搖搖欲墜？

    就在特朗普今年首次遇刺前一個月，英國《衛報》引述芝加哥大學的一項調查，結果發現有百分之十的美國成年人竟然支持使用暴力來阻止特朗普再次當選總統，而在這部分的成年人中，超過三成擁有槍械，近八成擁有利用網絡組織行動的能力。 近六成的受訪者甚至認為，選舉已無法解決當今美國最根本的政治和社會問題。

    美式民主是否搖搖欲墜，近年不時引起美國學界討論。例如美國巴德學院教授米特(Walter Russell Mead)曾於美國新聞雜誌《外交政策》撰文，剖析美國民主發展跌宕起伏的過程。對於米特而言，美國當前的問題，跟百多年前內戰後的美國有相似之處，未來成敗之關鍵，在於政府如何回應資訊科技對社會及經濟發展帶來的影響。 尤其在工作自動化的大環境下，如何將經濟轉型，同時有效回應民眾訴求，創造就業機會，成為美國政府最迫切的工作。

    當今美國，除了在外交立場上口徑一致，民主共和兩黨為了短期政治利益鬥個你死我活，忽略長遠政策的重要性，最終由黨派延伸至社會嚴重兩極化的趨勢，幾乎已無可逆轉。政治人物沿用舊思維看待新事物，致使美國發展停滯不前。美式民主容許選擇，有能者居之固然理想，但放在選民面前的，又是否具有實質意義的選擇？政黨政治的焦點在於贏得選舉，政客以短期利益為優先考量。 大選前以政治口號掛帥，承諾美好願景；大選後慣性失憶，擅長跳票。如此四年一次的選舉遊戲，政黨和政治精英的利益永遠優先，民眾自然對美式民主失去信心，再加上國會暴亂等事件造成的社會瘡疤，要解決根本問題，幾乎成為不可能的任務。

    美國內戰    危言聳聽？

    不論誰是下任美國總統，都恐怕無力改變美國社會對立加劇的客觀事實。在美國社會愈加撕裂之際，一些英語作家近年語出驚人，認為美國正進一步陷入內戰邊緣。例如美國學者兼作家華特(Barbara F. Walter) 幾年前曾出書《內戰是如何開始的》，認為特朗普在任期間蔑視長久建立的民主規範，未來的美國將付出沉重代價。今年四月上映的電影《美帝崩裂》，講述美國在不久的將來，多個分裂主義陣營和聯邦政府發生衝突，最終爆發蔓延全國的內戰。電影內容雖不乏煽情成分，但也絕非危言聳聽。哈佛大學政治學教授李維茲基(Steven Levitsky) 長年研究民主異化成極權統治的過程， 並聚焦兩個歷史案例：上世紀三十年代的歐洲，以及七十年代的拉丁美洲。若根據這兩段歷史的發展規律，認為美國已出現民主危機的先兆，許多美國人或許不以為然，尤其當他們相信民主可以抵禦國家沉淪。再加上美國憲法、強調自由與平等的國家信條法、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中產階級、還有成熟的公民社會，這一切理應足以加固保護民主的防火牆。

    當然，有人會質疑美國正走下坡、民主倒退等的說法，是否太過杞人憂天，當中包括李維茲基， 但如今他直言美國的民主制度已經亮起紅燈。美國近年政局丕變，看在李維茲基眼裏，跟歷史上許多國家的例子，竟存在不少相似之處：政客將對手當敵人、拒絕接受選舉結果、恫嚇媒體、削弱新聞自由等現象，都先後發生在不少視民主為理所當然的國家。在匈牙利、土耳其和波蘭，民粹政府接連衝擊民主體制；在歐洲、法國、德國、奧地利的極右勢力，相繼在地方選舉中頻頻報捷。而在美國，一個有極權傾向的特朗普，以四年時間意圖更改美國民主精神及遊戲規則，其副作用令美國社會愈加撕裂。當政客妖魔化司法系統及情報單位，對憲法缺乏尊重，他們其實已為威權統治創造了客觀條件。李維茲基認為，美國民主護欄受損，歸根究底就是黨派兩極化：當彼此的分歧超越了政策上的差異，種族與文化便成為社會衝突的爆發點。當兩極化持續下去，便是民主規範失控、步入威權統治之時。

    杜然（文化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