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的告別

    “嗨，你今天過得好嗎？午飯吃什麼了？晚飯呢？你今天都做什麼了？明天呢？”

    你時常這樣問我，我剛開始回答：“還不就是老樣子。”可是你說：“我知道是老樣子，但是我想聽你再說一次。”這真讓人高興，竟然有人如此在意、關心我重複瑣碎的生活細節。

    與你在一起的時候，時間過得順滑，如同恆常的靜止。有時候，天空中出現一架飛機，我們很興奮地提醒對方：“看，飛機！”飛機和火車這類交通工具真是讓人又愛又恨，它們既能讓人千里重逢，又能讓人離別千里。我們靜靜地看着它飛走、飛遠，它消失的時候，我們共同的生命也走了。

    與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時常絞盡腦汁想為你做些什麼，或是給你留下一些東西，我希望它們能夠永遠陪伴你，愉快健康地度過你後來沒有我的人生。我希望當你白髮蒼蒼的時候，某一日的午後突然看到這些東西，心底有一絲快樂的漣漪和感慨：“啊，那個時候，那個人啊！”可是我能給你些什麼呢？一本書，一盞檯燈，一張照片，一件大衣，一個玩偶，還是一段段歲月碎片？

    但是，我有時矛盾地想，你忘記我未必是一件壞事！人只有在當下無比孤苦痛楚的時候，才會經常回憶過去快樂喧鬧的舊時光；如果此時此刻的你不會去想以前的我，那便意味着，現在的你過得很快樂。我希望你過得快樂，永遠快樂，哪怕我不再是你快樂的一部分。

    我們曾經陪彼此走過一段路，雖然那段路並非總是陽光普照，但是隔着時代的滄桑回頭看，那時的每一刻都明朗清澈，如同山谷裡一池靜謐的湖水。你和我實在是太平凡普通了，浩浩蕩蕩的人類史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但是對於我，你是一個一去不復返的黃金時代。

    當夕陽漸落，晚風吹過窗檯，對面的居民樓亮起一盞盞燈，我便會想起你，不知道你是在回家的路上，還是已經到家了？我很想問問你，站在你面前、面對面微笑着問你：“嗨，你今天過得好嗎？午飯吃什麼了？晚飯呢？你今天都做什麼了？明天呢？”

    哪怕我知道你的所有答案，可是我依然想聽你再說一次，我想知道你生活裡所有重複瑣碎的細枝末節。我還想告訴你，我們這裡的桂花已經開了，我多麼希望你能在這裡，和我一起站在樹下，聞聞桂花的香味。

    蔣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