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夢

    再訪北京，陪家人做心臟手術。安貞醫院附近，人潮如鯽。

    早上八時整開放取號，自助辦理機前已排起長龍。來自全國各地的病患家屬，神情焦灼。我們找關係，免去繁瑣和不確定。即日安排住院和手術。晚七時，手術開始，溫馨家園內的熒幕上滾動播放患者住院資訊和手術動態。

    恍然間，數年前初到北京求學的經歷浮現眼前。那時，每當有人問我為何選擇北京，我都用一個可以登報的標準來回答，以至於被標籤為“北漂追夢女孩”。

    如今再看，這座城市的繁華與機遇，無疑是吸引無數北漂前來的動因，但我愛上的，卻是此地飄零的美。

    腦海中響起郭旭的《不找了》：“我坐在角落／看霓虹閃爍／這個城市一如既往的寂寞。”結他清唱，將在陌生城市漂泊多年卻始終無法扎根的無奈，夜裡獨自一人在天橋上哭泣而無人訴說的孤獨，烙在心底。

    校園生活過於順遂，學生被保護得很好。不知是否出於作為一個新聞人的好奇，我總衝動於獨自在社會裡探索，期待受傷，相信苦痛使人成長。

    自幼學習琴棋書畫，曾經嘗試走“特長生”路徑升學，限於外形和身高，只好放棄。一直還保留“做演員”的夢想，自知很難實現，當它是信仰，任它留存。在網絡上查詢很多劇組在大望路“飄Home”酒店選角。冬日，刺骨寒風從天而來，颳過臉頰上粗糙的妝容。帶上剛剛打印好的自製模卡（類似演藝圈的簡歷），穿上修身衣物和銀色長羽絨服，搭巴士前往。

    抵達酒店，一路戰戰兢兢行走，看到米七高的大眼濃眉的女孩們穿着四吋高跟鞋在長廊上忙碌，我如同一個格格不入的門外漢，連路過的勇氣都沒有。靠慣性推動，硬着頭皮從一樓到三樓，再從三樓到一樓。從房門縫隙間瞥見形形色色的試鏡場景：有人跪地嚎啕大哭，有人演對手戲相互爭吵。其中不乏中年男人和婦女，不知是為了討生活還是為了熱愛在這裡賣命演出。但顯然，我對這份信仰不夠認真、不夠勇敢、不夠專業。我屏氣走出酒店，過分在意別人眼光的人，不宜逗留。

    心情沉重，選擇搭的士。和司機攀談，話說這附近的百子灣住宅和大廈裡，有許多從事特殊職業的女孩（俗稱“外圍”），幾十號人經常跟着領班出出入入。我想，不排除有因為在追夢的路上屢屢碰壁而對生活無望的女子。回到中關村，繼續做一個名校學子。

    或許，我不是一個追夢女孩，我只是一個窺夢女孩。來北京偷窺那些說不出口的缺憾，選擇性的遺忘；那些未完成的夢，那些不死的靈魂。

    留意到熒幕上狀態欄顯示“手術結束”，用時不到一小時，手術很成功。父親留院觀察，家屬不得探訪。

    曜    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