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清潔工

    管道清潔艙在地下管道內徐徐前進，不斷擊碎清理掉管道內的堵塞障礙。我是這台管道清潔艙的操作人員，日復一日負責疏通地下管道。地下管道密密麻麻橫豎有序地密佈在城市下，管道最大的粗如隧道，如同城市的血管，如果暢通無礙，地面就不會有積水，生活廢水能正常排放，人們的日常生活就不會被打亂。

    本來這活完全可以由智能機器人處理，但專家們認為機器人無法應對突發狀況，做出適當的反應，配備人類操作員，能更好處理突發問題。我倒不這樣認為，聘請我們替代機器人，只不過是資本家比較後的優選，因為人工成本更加便宜，一台智能機器人的成本和維護費用頂得上幾個人類操作員。在如今就業競爭的壓力下，人類操作員顯得比機器人更加任勞任怨。

    管道清潔艙日夜輪班，不停巡邏清潔。

    清潔艙電腦接受到總部總機發來的堵塞提示，按照屏幕顯示，我駕駛管道清潔艙靠近紅點閃爍的位置。

    透過玻璃屏，果然見到前方管道堆滿了枯枝爛葉。我搖搖頭，不知道哪裡漂來這麼多的樹葉樹枝。不過這些障礙很容易處理，我按下按鈕，從管道清潔艙下方伸出機械強力爪，一下子就搗碎枯枝，水流沖開一道口子，缺口越來越大，慢慢將堵塞物盡數沖走，清除障礙，我掉頭轉向下一個故障點。

    管道裡的障礙污垢千奇百怪，各種各樣的廢品垃圾都有。遇到堅固的障礙，管道清潔艙能發射小型炮彈，摧毀障礙物且不至於損害管道；有些能回收的垃圾，則會抓取回管道清潔艙後半部的貨艙，回到地面後再作循環回收處理。我們經常能在管道裡發現過許多人類掉落的手錶首飾，可惜沒有躲過監控，都得如實上交。

    管道清潔艙外的污水有多種致命細菌，人不能置身其中，杜絕了清理員私自出艙打撈寶物的可能。如果沒戴防毒面具，在管道的出風口呆上一小會都會感覺噁心。

    同行們都說，管道裡不是人呆的地方。

    盯了一上午，我的眼睛有點疲累，便啟動自動巡航模式，讓電腦代替清障，想躺下小歇一會。自動模式有條不紊地清理起小範圍的垃圾。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我被輕微的搖晃和撞擊聲驚醒，立馬爬起來一看。原來管道清潔艙碰上了大塊的塑料障礙物。

    我感到奇怪，按理說有堵塞提示，電腦會讓自動清理模式處理，不可能直接撞上去。排除機器故障，最大的可能就是前方的障礙物突然出現，管道內的監控器沒有及時反應過來，傳送數據回總部，發出預警。

    點了幾下屏幕，自檢完成，系統提示管道清潔艙沒受到大損傷，可正常運行。我觀察了下前方的塑料，類似廢棄傳統船隻的內部塑料體，雖然體積大，清理起來並不麻煩。只需要開啟高溫槍，將塑料熔斷成小塊，就可以破除障礙。

    我的手在屏幕上不停操作，艙底發出陣陣激光，電光火石間，塑料塊坍塌瓦解，順流消失。

    清理掉塑料障礙，我的睡意全無，重新拿回控制器，沒有按照電腦給出的巡航路線行走。突如其來的塑料引發我的好奇，儘管總部的系統回饋，前方管道處於正常情況，沒有巡視的必要。不過，我依舊想去前面看看。

    越往前開去，不合規範的分支口分流了大部分的污水，管道內的水位越來越低，這種情況屬於異常情況，我納悶為何管道內的監測器沒有及時上報。再往前走，我見到兩邊的管壁上露出排列有序的監測器，不停閃着綠燈，看似正常。當我把攝像頭對準監測器，拉近距離，就發現了問題：所有的監測器都給人動了手腳，線路的位置重新被接駁過。

    水位降至最低，管道清潔艙無法再前進了。

    “管道裡居然有一道水壩？”我感到不可思議，水壩有人工建造的痕跡，攔住水流，意味着後面的管道沒有污水經過，失去排污的功能。

    總部接到我的信息後，回覆讓我立即處理掉水壩。

    我抬頭看了看玻璃窗外，隱隱感覺黑暗的管道中有無數隻眼睛在盯着我。我沒再多想，小型炮彈發出，瞬間摧毀堤壩，管道內的水流恢復流動。

    忽然，砰的一聲，我聽到頭頂傳來響動，緊接着，看到接二連三的石塊擊打到我的管道清潔艙上。

    我將管道清潔艙頂部的大燈打開，管道內一片光明。

    前方的管道出現了不少衣衫襤褸的人類，有的站在水裡，有的懸掛在管壁，有的張牙舞爪，有的大喊大叫，朝我吼着，扔着石塊。

    我明白過來，原來水壩是這些人建造的。幾年前，新聞報道過，有一批人因為經濟壓力，無法在高壓的都市中生存，買不起房租不起房找不到工作，只能躲避到下水道和涵洞中茍且偷生。城裡的警察不停對他們進行驅趕和清理，迫使他們出城或躲避到更隱蔽的地方。沒想到，這群人居然躲到地下管道中生存，用障礙物構建了一個避難所。

    人群繼續手舞足蹈，大喊大叫。

    我的手指則放在炮彈發射按鈕上，久久沒有按下去。我在想，不知道，窮人在這個世界上算不算是一種障礙物？

    黃超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