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咒”難破
韓國有所謂“青瓦台魔咒”之說。青瓦台是歷史上韓國總統的辦公地。而“青瓦台魔咒”是指，凡是曾入住青瓦台的韓國總統很難善終，或任上被刺殺，或因政變而下台，或因退任後被查而鋃鐺入獄。總之，無不下場淒涼。
“高危職業”
任內被迫下台且流亡海外的是李承晚。李承晚作為韓國首任總統，連任三屆，然而，因一九六○年第四屆總統大選舞弊，被迫辭職，流亡海外。
任內遭遇政變被迫下台的是尹潽善與崔圭夏。尹潽善是韓國第四任總統，任內遭遇朴正熙政變而下台。崔圭夏是韓國第十任總統，上任不久即遭遇全斗煥政變。勉強維持八個月後，讓位全斗煥。
任內遇刺的是朴正熙。朴正熙連任五屆韓國總統，任內創造“漢江奇跡”，卻因長期威權統治而於一九七九年被韓中央情報部長金載圭刺殺身亡。
任內被彈劾且鋃鐺入獄的是第十八任總統朴槿惠。其在任內被指控放任親信干政而遭彈劾，後被判刑二十四年。
退任後自殺身亡的是第十六任總統盧武鉉。盧武鉉卸任後，因牽涉逃稅和行賄案遭調查，選擇跳崖自殺。
退任後被查且下獄的是全斗煥、盧泰愚及李明博。全斗煥是韓國第十一、十二任總統，其於一九八七年民主運動中下台，遭叛國、貪污起訴，被判處死刑，後被特赦。盧泰愚是韓國第十三任總統，卸任後，因非法籌集巨額資金，被判無期徒刑，後被特赦。李明博是韓國第十七任總統。因任內受賄、濫用職權、挪用公款，被判刑十七年，後被特赦。
因家人涉刑而身敗名裂的是金泳三與金大中。金泳三是韓國第十四任總統，曾一度被稱為韓國“反腐教父”，然而，其次子卻因腐敗獲刑。金大中是韓國第十五任總統，其三名子女皆因腐敗被判刑。
由上可見，韓國歷任總統無不深陷醜聞，幾乎無人能夠全身而退，此種總統高頻率難以善終現象世所罕見，韓國總統因此而被稱為世界上“最高危職業”。其實，即使是現任總統尹錫悅與上一任總統文在寅目前也陷入麻煩與風險之中。
“魔咒”延燒
歷任韓國總統的非常人生遭遇使韓國民間出現青瓦台風水不好的說法，以至於第十九任總統文在寅搬往光化門辦公。而現任總統尹錫悅上任後直接以“更好地與國民對話為由”搬出青瓦台，遷往國防部大樓辦公，意在避免“青瓦台魔咒”。可是，近期情況卻表明，無論是文在寅，還是尹錫悅，似未能完全擺脫“魔咒”。
對於前總統文在寅來說，儘管其在任期間未有重大過失，退休後，其回歸鄉野，原以為能夠逃脫“青瓦台魔咒”。然而，近日卻爆出，文在寅因其前女婿徐某的不尋常任職而被韓國檢方列入調查名單。事件起因是，文在寅任內，韓國前共同民主黨議員李相稷獲任中小風險企業振興公團理事長，而文在寅前女婿徐某雖無航空業經驗卻進入李相稷的合資公司泰國易斯達航空公司擔任高層。檢方懷疑，徐某的跨界任職是李相稷對文在寅的回報，推定徐某任職薪酬為文在寅收受的賄賂。檢方搜查了徐某前妻、文在寅女兒文多惠的首爾住處，並在查抄令上列文在寅為犯罪嫌疑人，還調查了文在寅夫婦的銀行賬戶。文在寅妻子金正淑同樣接受了數項檢察調查，甚至被檢舉在二○一八年私訪印度，開銷的四億韓元涉嫌濫用職權與貪污等。
而在此前，在任總統尹錫悅夫人金建希被舉報涉嫌操縱德意志汽車公司股價、收受名牌包而遭到檢方調查。雖然，檢方經調查後認定金建希收受名牌包行為無犯罪嫌疑，與尹錫悅履行總統職務無關。但是，負責金建希名牌包事件調查的主要官員卻突然死亡，並在遺書中留言“做了違背良心的事”。所以，很難保證名牌包事件不在尹錫悅任滿後被翻叮，況且金建希還涉嫌操縱股市、學歷造假、論文抄襲、庇護親屬違法等行為。
社會根源
儘管“青瓦台魔咒”曾被認為與青瓦台風水相關，而實際上，韓國之所以出現“青瓦台魔咒”，是與韓國黨爭激烈、檢察攬權及政商勾結存在莫大關係的。
首先是你死我活的激烈黨爭。眾所周知，一個國家的政黨制度取決於選舉制度。韓國現行選舉中，總統是由韓國國民以直選方式選出，任期五年，不能連任。國會絕大多數議席是通過簡單多數選制產生的。此種選舉制度易於導致兩黨制。事實上，從一九九八年至今，韓國是由保守與進步兩大陣營輪流執政。保守陣營演變為現今執政的國民力量黨，而進步陣營發展為如今的共同民主黨。前者對內強調“競爭、效率和增長”，對外主張加強韓美同盟及對朝強硬。而後者對內重視 “公平與分配”，對外謀求外交和國防自主，主張對朝和解。由於缺乏中間力量的平衡，政策主張相異的兩大陣營政爭激烈。
為在激烈的競選中獲勝，兩大陣營不是選擇政策比拼，而是選擇“爆黑料”等道德抹黑手段精準打擊政治對手。每次由於激烈黨爭而發生政權更迭後，隨之而來的就是殘酷的政治報復。通過對政治對手的個人清算，“精準打擊”對方政黨，使清算型報復式政治文化在韓國大行其道。而“清算文化”與“仇恨政治”無疑加劇了韓國政壇的政治對立。
其次是檢察機關過分攬權且獨立性有限。在韓國，檢察機關是國家機關中權力最大的部門，有所謂“政權是有限的，檢察機關的力量是無限的”的說法。檢察機關負責對重大腐敗事件進行調查，幾乎壟斷了政經等廣泛領域內主要人士、企業及團體相關的重要犯罪資訊。韓國歷史上，多位總統就是被檢方送進監獄的。
韓國實行行政、立法和司法三權分立的政治體制。檢察廳屬於行政機關，隸屬司法部。韓國的檢察總長由總統任命，民政首席秘書對檢察官進行人事評價，因此檢察機關的行政屬性決定了其在一定程度上仍然受政府控制，很難做到與司法那樣獨立和公正。為此，在盧武鉉執政期內，曾推動檢察系統、國家情報院等部門的改革，以推行政治中立化，希望擺脫當政者利用行政與法律工具進行政治報復的風氣。但是，改革舉步維艱。而韓國檢察系統為維持其特權，一般在現政府前半期，通過調查前政府的違法行為，獲得現政府信任，拖延現政府對檢察體系的改革。而進入現政府後半期，檢察機關轉而調查現政府的違法行為，使在野黨為緩行檢察機關改革背書。所以，儘管韓國檢察機關聲稱獨立，卻在現實中被指將權力用於政治目的，成為“政治清算”的工具。
再次，財閥政治與政商勾結。在韓國經濟發展過程中，政府重點扶持一些企業做強做大，從而成功地使韓國成為發達國家。而在政府的全力扶持下，韓國湧現出一批巨型財團，如三星、現代汽車、LG集團、樂天集團等。然而，這種政府干預、政企合作的做法卻在政治上產生了嚴重的副作用。一方面，大財團利用其地位對政府政策施加影響；另一方面，政府官員及其親友可以對財團施加不當影響以獲取利益。而政商勾結就是表現之一。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由三星、現代等財閥領導的全國經濟人聯合會每逢選舉時，由各財閥集團分攤的政治資金集中捐獻政界，通過向總統及其執政黨提供政治資金方式獲取政府支持。而總統及執政黨則利用財閥提供的政治資金操縱與贏取選舉，維繫政治生命。
因此，“官商勾結”“黑金政治”成為韓國屢見不鮮的政治現象。多位韓國總統或多或少捲入“政治獻金”醜聞。全斗煥、盧泰愚，甚至清廉的盧武鉉，都曾被爆出拿過財閥的錢。
基於上述原因，縱然當任總統搬離青瓦台辦公，也未必能夠逃脫“青瓦台魔咒”。
澳門理工大學
人文及社會科學學院教授
婁勝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