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之死

    陳沖的外公張昌紹是中國藥理學家。公費庚子賠款入英國倫敦大學醫學院獲博士學位後赴哈佛進修，是中國藥理學的開拓和奠基者。

    “文革”時他被批鬥、被遊街、勞改掃廁所。他自殺那年，陳沖還在幼稚園。

    “外公不怕打掃廁所。物質上的剝奪與苦難從未戰勝過他……。他的選擇，正是因為他曾如此忠誠地熱愛過——生命、祖國、理想、科學，所以他無法過行屍走肉的日子。”

    這讓我想起我的外公，他是在母親讀初中時去世的。一直以來，長輩都說他死於車禍：下班路上，騎車被一輛大巴刮蹭了一下，當時並無異樣，回家後第二天便去世了。

    多年後，母親說起這件事，有了些遲疑，她懷疑外公是自殺的。

    她記得出事那夜，在閣樓睡覺，外公上了樓，黑暗中煙頭一亮一亮的，久久才離開。

    外公五兄妹都學醫，母親的姑姑說不可能，他是內傷而亡，那夜不可能上樓還抽煙。

    外婆卻證實，外公那夜整夜未眠，第二天桌上煙灰缸堆滿煙蒂。

    他有自殺的理由：長兄在國民政府衛生部任高官，因是孝子，不願棄父母而去台灣，留了下來，他是割腕自殺的。而我的外公當時發愁的事還有，他曾四次“加入”國民黨。因為在中央大學教書的他有四次開會簽到——簽到者均自動入黨。不管你是否同意。

    學醫的，要找死路，太容易了。但自殺會給家人帶來災難。外公長兄的兒女，大兒子清華畢業，後來坐牢；次子北師大畢業被趕回山西鄉下；女兒北醫畢業發配去了河南。陳沖說那日幼稚園裡，有個女孩說：你外公不是死了，他是畏罪自殺。

    那年代，死，也一樣可以給家人帶來麻煩。所以我的外公會不會是借一場意外來掩飾他的死呢？已無從知曉了。

    （讀《貓魚》 · 三）

    谷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