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慾的“期待時態”

    安妮 · 埃爾諾的《簡單的激情》在書架上有一段時間了，直到奧運會開幕式推薦的九本書中看到它，才找出來閱讀。最深刻的感受是，想到那句“好的文學就是日常生活中的出神與驚醒”，就像本屆奧運會呈現的理念一樣，這也是一本大膽的、開放的小說。故事的開篇就是：“從去年九月起，我什麼也沒做，只在等待一個男人。”

    這本書寫的是一段不被社會認可的危險關係，作為單身女性的主角對一個已婚男性的迷戀、思念與等待，以及一些更複雜的情感，安妮把這段感情稱之為“簡單的激情”，女主角做的所有事情都與這個男性相關，無論她看到什麼都會想到他，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的隻言片語，他去過的地方、提到過的人。作者通過不斷描繪那些細節，將那個男性徹底變成了她的東西，她的思維、樂趣和情感曾經全部圍繞他而進行，但將這些書寫下來之後，一切發生了變化。他變成了她的所有物。

    安妮是二〇二二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組委會對她的授獎辭評價是：“勇氣和醫學般的精確，挖掘個人記憶的根源、隔閡和集體約束。”當時現場就有記者問道：“把諾貝爾文學獎頒發給安妮 · 埃爾諾是不是想向世界傳遞什麼信息？”評委會相關負責人的回應是：“安妮 · 埃爾諾在文學上的質量和共性，適合每位讀者。”

    《紐約客》對她的評論是“安妮從一九五八年起，六十年來寫了二十本書，只為了完成一個任務：挖掘她自己的生活，她身為雜貨店主的女兒、低層出身的屈辱、出身與她後來的成功之間的衝突”。她出生於一九四〇年法國濱海塞納省的利勒伯訥，在諾曼底的伊沃托小城度過了童年歲月，她的父親是農民，後來在工廠工作，母親也是小手工業者，夫妻結婚後在伊沃托的一處貧困街區經營一家咖啡食品雜貨店。安妮從小就體驗着社會底層的生活，尤其是對普通女性的生存痛感深刻共鳴，這也是促使她反覆書寫女性私人史的出發點。

    她的書都很薄，一般不超過一百頁，小小的一本，但可讀性很高。據說她的書在法國就是暢銷書，翻譯成了中文也是一口氣能讀完的一小本。流暢的意識流質感，又有很強的新浪潮電影感，跳切、橫移、自我凝視、從自我延伸到社會氛圍的近景、中景、遠景，那種自我的對話感特別強烈。看她的小說就像在照鏡子，又像在聽一個聰明的老太太講述，這一點頗像瑪格麗特 · 阿特伍德，其實這種書寫方式需要非常大的能量，因為作者需要抵達自我記憶中最深淵的內部。

    這本《簡單的激情》是她在一九九一年所出版，這兩年才翻譯成了中文面世。書中非常細緻地描繪了一個女性在一段婚外戀中的處境、感情變化以及結果，安妮對情慾的描寫簡單、純粹、直接、坦誠、激進，不辯解也不解釋，文字就像心理分析師的案例研究，語氣很超然，更像是治療師而不是病人。法國年輕作家勞倫 · 埃爾金說：“在《簡單的激情》中，現在、過去和未來，都被懸置在了暫時性之中，期待的時態。真實的生活消失了，世界要通過對情人的回憶來調停。”

    花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