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再見
又長又密的頭髮,如海藻般垂在地上,白臉在中間,冷冷地看着她,突然向她衝來,她尖叫逃跑,每次都在這一刻驚醒。環顧四周,原來只是噩夢。房間漆黑一片,凌晨五點,距離起床上班還有三個多小時,她呼了一口氣,拉上被子繼續睡。
八點三十分起床,刷牙洗臉,沖了一包燕麥再倒牛奶,加了幾顆葡萄乾,來不及攪拌均勻,又溫又冰的口感直接喝了。快速在三分鐘之內換好衣服穿上鞋子,拿起包就衝進電梯。騎電動車出發去地鐵站,坐十號線兩站,趕到九點十四分經過六道口的地鐵,才能鬆口氣。地鐵的人流就像沙丁魚,密密麻麻。每次她要快速擠到最邊緣的角落,縮在那裡,盡量不被後來逐漸擁擠上來的人碰到。
在大城市很少看見胖子。公司電梯雖然有十部,但每個電梯都比地鐵還擠。縮手縮腳,滿人的電梯還能再進兩個人,就像填滿沙子的石堆那樣再倒進一杯水,她願稱之為魔法。上班十點鐘,食堂準時就收起雞蛋油條和八寶粥。她跑到阿姨前方大喊一句有沒有雞蛋,阿姨見她一個小女孩沒早餐吃很可憐,把收好的雞蛋又拿出一顆給她,已經十點零一分,食堂的社畜們全都去上班了,她刷卡,一把拿走剩下的粥和雞蛋,轉身就走,只需要三秒。跟着社畜們的隊伍上電梯,十點十分是欣姐規定的最晚時間,上次她被約談,因為每次到工位都是十點十幾分,嚴重遲到。
在工位放了包,旁邊的客服組小李看了黃嘉芝一眼。沒錯今天她又是最晚到的,嘉芝回以微笑,就算努力了自己也是最晚到、最懶散那個。“這周的數據統計一下。”欣姐轉身對她說。她剛好開着手機放在桌面上,正在偷看小說,假裝無事地轉頭說:“好的。”
同組實習生慧霖看了她一眼,可能是發現她在摸魚。密密麻麻的長鬈髮,如同海藻,又想起昨晚的噩夢。夢裡不是欣姐對她大肆嘲諷,慧霖在旁鼓掌附和;就是慧霖如一隻遊戲裡的怪獸,披着頭髮趴在地上,向她衝來。她生命值被扣了四千,宣告重新再來。過去的短短一個月裡,這二人反覆出現在她的夢境裡,全是反派。
如今她又抱着iPad,偷偷在公司廁所裡玩遊戲。好不容易走完迷宮打boss,怪獸直接衝了過來,攻擊主角,沒有任何絢麗的技能,非常樸實無華。
“嘉芝,數據統計完沒?”欣姐在工位看不見她,在群裡問她。
“統計完了。”嘉芝抽空回了信息,和boss打得火熱。
“你過來一下。”欣姐說。
“好。”嘉芝念念不忘看着那個九頭龍法師,熄了屏幕,走出廁間,來到欣姐工位前。
“你是怎麼統計數據的?為什麼漏了好幾條?”欣姐指着屏幕問。
“我逐條查找比對的。漏的這幾條因為是三個月前,我就沒放進去了。”
“你不能這樣。數據有延遲,日期再早的也要放進去。這些都是我們的工作成果啊!”
“知道了。”
嘉芝敷衍道,只能回工位,重新一條一條數據進行比對。當時入職,欣姐一臉和善,臉頰紅潤,身材圓潤,親切地帶她辦理各種手續,領取電腦和工卡,她還覺得這是一個好人。怎知道一個星期就約談她,“同組慧霖已經產出爆帖,漲粉幾百,你呢?”
她不免一愣,距離入職第一天才過了四天。說好的運營實習只需要每天寫帖子,又沒有說要爆帖和賺錢啊。早點說,自己也不會沒準備。她怨恨地看了一眼欣姐,滿心想着,你為什麼不早點說。現在又來罵我不行。
欣姐本人似機器人,口頭禪是“你不能這樣”、“這樣不行”,像機器人只有“是”和“否”兩種回答模式,連和同事溝通也是這樣說話。她的記憶力卻不似機器人一樣好,經常朝令夕改,再罵她為什麼沒做到。同組實習生慧霖,早她一個星期入職,博士生,在運營崗位工作過兩年,有經驗。全組三人,就自己一個沒經驗、最菜鳥了?一天才賺二百元,卻要求她要運營五個賬號,寫帖弄素材剪視頻。難得做完工作,可以擠兩小時偷偷打遊戲,都要被叫去寫公眾號,她感覺天都塌了。
欣姐經常給她的感覺,都是二百元巨款虧給她了。怪不得說錢難賺,屎難吃,賺二百元的實習還有博士生趨之若鶩。這些高學歷的外地人不能目標高一點嗎,總是來和她一個小碩士生搶飯吃。來搶就算了,還反咬一口說她本地人不努力。
“又要開周會了,我的天啊,壓力好大啊,每次要開會我都吃不好飯。”
要去開會前,嘉芝和慧霖抱着電腦,擠在電梯裡。她偷偷抱怨。
“這有什麼?還想不想吃互聯網這口飯了。”
若欣姐的話,嘉芝還不敢反駁。那麼慧霖的話,就狠狠讓她不滿了。雖然對方是博士生,但憑什麼用這種語氣教訓她呢?“我上一份實習,每天工作幾個鐘,其他時間都摸魚,也不用開會。對我來說突然節奏這麼忙碌,當然很辛苦啊。”
“你真應該參加一下公司的大會,你就知道了。”慧霖仍然自顧自地說。
“你體諒一下脆弱的本地人行不行!”
嘉芝忍無可忍,反駁了一句。慧霖愣在原地,嘉芝不滿地拿着手機,往食堂二樓去了。她簡直就是銅牆鐵壁,看起來是人,一聊天卻發現原來是披着人皮的機器,連正常對話都做不到,煩死這些卷王了。
由於北京集中了全國的好資源和頭部公司,工資也較高,所以全國精英都搶着往這個地方湧。讀研究所的時候,身邊隨手一抓就是個清華北大的學生,最低也是個985的碩士。高學歷在這裡完全算不上什麼加分項,頂多不是扣分項。這裡全都是卷王,沒有特別差勁的人。強者相遇,總說“江湖再見”,不只是這樣說起來氣度瀟灑,還有公司來來去去,有好有壞有倒閉,而人,大不了從這間公司跳槽到另一間,總是會再見面的。
別看嘉芝在公司裡就是個混子,在學校裡排名末流,她也是當年校內前十名的學霸,全額獎學金錄取世界排名前五十的大學,又保送內地前十研究所。誰知道隔了幾年回國,世道變了,她第一學期成了個倒數第一名,排她前頭的學霸不是北大過來的,就是各種項目獎項,五六段高質量實習經歷的卷王。嘉芝每天讀完書就打遊戲,不申請核心期刊也不跟着導師做項目,沒上進心,當然榮獲墊底。
這種墊底是物質上的(因為墊底而獎學金都拿少一半),也是精神上的,今年二十四歲的她,早沒有在高中拼殺考頭十的衝勁,她卷累了,只想找個安靜舒服的地方躺平。
辦公室分成十幾排,每一排的工位都是開放的,沒任何區隔,就像牛馬的食槽,提供每隻牛馬生存所需的最小空間,面前放一台電腦,極大化壓榨他們的勞動力。說起來,每次嘉芝回公司,看見一個個屁股不離凳的同事,專心致志盯着電腦,都讓她想起牛馬。只不過牛馬天冷天熱都要罷工,帶回陰涼地方好好休息。這些人類卻能自我調節,無論大雪還是四十多度酷暑,都能堅持來上班。比牛馬更勝一籌。
客服組在她右手邊,公司裡最熱鬧都是他們。從早到晚總能聽他們不斷打電話給客人,詢問他們對產品的使用體驗。這些客服們頗有說話天賦,聲音練得如雷貫耳,一開口語句就直往你耳朵鑽,弄得人聽又不是,不聽又不是。“我追求……”
“什麼?你追求我?”“是。我追求你。”“哼,你要追求我,那你一輩子都追不到。”
客服組兩個男同事對話,笑得整個組前俯後仰。嘉芝憋着笑,看了一眼旁邊的小李,在客服組裡,小李是個帥哥,眉清目秀,雖然身高一般,但聲音好聽。每天的上班動力全靠小李一個人提供,一問才知道他是從長沙過來的,也是學生,來這邊實習不到兩個月。
“長沙好玩嗎?”“酒吧好玩,夜生活豐富。”“聽說很熱?”“又悶又熱,北京涼快點。”
午休兩小時,她和小李會聊半小時。到了中午一點多就該把椅背弄平,躺下睡覺了。這還是她專門買來寄到公司的躺椅,比別人的大,還有靠墊,放平就是一張床。她的位置在過道,進進出出總是卡到人,CEO撞到過她的椅背,主管撞到,巡視的領導也撞到。偌大的公司硬是沒一個人說過她。她臉皮也厚,繼續讓那個路障停在過道。
“你的奶茶是什麼口味的?”“萬里木蘭。”“好喝嗎?”“好喝呀,但我建議是如果不耐咖啡因的,喝了茶睡不着覺的,就別喝,這個牌子的奶茶我第一次喝的時候,三四點都沒睡着。”“啊,我也是不耐咖啡因,一喝一定會睡不着。”“我現在好多了,能喝一杯。”
請假幾天回來公司,一看工位上在聊天的兩人,嘉芝覺得被偷家了!怎麼才三天,小李轉頭就和慧霖聊上了?她不允許,憤怒地放下包,瞥了一眼小李,卻什麼辦法都沒有。今天慧霖還是密密麻麻的長髮,該死,她連髮量都比自己多!身材也比自己瘦,明顯是平時控制飲食,不像她大魚大肉,這兩年硬把自己吃胖了二十斤的大饞丫頭。
她氣得去廁所洗手。當然也待不了多久,洗手只是一種偷懶幾分鐘的方式。她看着自己憔悴的臉,凸起的肚子,又想到北京隨處可見的模特一般瘦的女孩,就連高校、公司,也不乏妝造精緻身材極佳的美女。現在的女孩真是夠了,卷事業卷學歷,連身材外貌肌肉量,無一不在考核範圍內,她在國外尚有人稱她美女,在國內,卻像個唐老鴨,只會在一群天鵝裡面叭叭叫,氣急了眼,也就只剩下嫉妒。
慧霖,在她眼裡罪加一等,討厭她的原因,也就是自己樣樣比不上她,學歷不如,身材不如,在公司的業績不如,不但欣姐和她關係好,小李也跟她關係好,她的話又密又多,聲音極具穿透力,讓她聽得就煩。
臨近七點,望京路的晚霞極其燦爛,大片的紅和黃色疊加,有時連公司的整片玻璃外牆,都映成了橙色,連樹梢、鳥雀的翅膀,也染了橙色,整個天地被燦爛的顏色覆蓋。結束一天的工作,她緩緩騎車迎着晚風,去地鐵站。一天之中,天空有多少旖旎的變化,直到傍晚才被她瞧見這千分之一。一整天待在公司,外面美景都沒看見,二十五歲畢業後,人生還有數十年這樣渾渾噩噩無知無覺地度過,想起就索然無味。
“媽,我現在才下班,上班太忙了回不了消息。”
“什麼時候回家呀,新公司這麼忙嗎?”
“很忙啊,這周我好不容易出了爆款帖子。如果我再不出,欣姐就要把我辭退了。”
“辭退了就別幹了。我現在開好幾個小號給你點讚評論,我都累死了。”母親在電話另一頭說。她知道爸媽現在在印尼度假,還心繫女兒。從小家裡富養她,手機衣服零用錢都沒少過她的,她為了三四千,在北京和外地人拼命,卷生卷死,母親痛心地說實在不行就回來收房租吧,你賺那點錢,我給你買的香水都不只這個價了。
見母親憂心,她就安慰道,“我在公司已經是最懶的一個了,其他人五一調休都要上班,一周連上六七天。我覺得累就直接請假。可是慧霖不敢,她說請假會扣錢。”
周六日就像水一樣,眨眼就流過她的生活,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周一上班,剛把包放在工位,就看見慧霖沒來,她很好奇,問了欣姐才知道,慧霖請了半天假。
稀奇,這種卷王居然也會不上班?
午休後,在躺椅睡醒,看見慧霖戴着帽子,剛從外面回來,包包都沒放下。她收起自己的午睡被子,一邊問,“怎麼不見你?”
“上午去看醫生了。”“咋了啊。”“乳腺結節,最近一直痛,去醫院檢查。”“啊?”“還好是第三類。如果是第四類就要動手術了。”“不是吧,這麼年輕就這個病。”她有點錯愕。
“很正常啦,這沒什麼的。”“這哪裡正常了?”“平時比較焦慮吧,反正心情不好就會得這個病。”“什麼時候檢查出來?”她問。“前兩年吧。”
女性如果長期焦慮、抑鬱、生氣的狀態,就容易影響內分泌系統,導致乳腺結節。所以女性不能熬夜也不能生氣,隨便來一下,身體就扛不住出問題了。她自己有親身經歷,以前讀高中時候壓力大,焦慮,結果患了好幾年偏頭痛,嚴重時不能行走不能睜眼,大半天如病人那樣躺在床上,又如八旬老人一樣扶着牆壁行走,去上廁所。但凡焦慮超過一小時,第二天就會迎來慘烈的偏頭痛。想起慧霖說她剛畢業的時候,為了考公務員,練結構化面試,專門報了班去學,每天從早到晚就是在說話在表達,從一個內向的人,練成了一個現在話多又密的外向人格。結果她的家鄉,公務員競爭太激烈,連筆試都沒過。
她說她的焦慮,是“生存焦慮”,怕自己競爭失敗,活不下來的焦慮。她家裡有個弟弟,父親沒工作,光靠她母親一個人是很難支撐的。她工作後,想要一台相機,也是存了好幾個月的錢去買的。
自己老是說外地人卷,沒有本地人這種鬆弛感。心裡也清楚,不是他們要卷,是貧窮落後的地方仍然很多,卷不動他們就要回到只掙兩三千的家鄉打工了。北京並不會包容能力不行的人,何況現在互聯網行業不景氣,到處縮減開支,一個人就得做兩個人的活。經常路過公司六樓,一半的工位都是空着的。前段時間剛裁了一波人。
慧霖說如果欣姐沒達到她的KPI,過幾個月也要被裁了。每晚看欣姐八九點還在群裡發消息,弄工作的事。
第二天上班,趕在九點十四分經過五道口那班地鐵,跑上去搶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安靜把自己塞進去,人流慢慢往她這邊逼近。北京地鐵的上班族,不是疲憊就是戾氣十足,臨下地鐵時聽見有人吵架:“你推我幹什麼!”
“我沒有推你。”“你就是推我,一上車你就把我往外推,推!你要不要臉,一個男的你推我一個女的!”“你一個女的怎麼了。”
她出了地鐵,往上走。光是電梯口就人多到等了一分鐘,順着密集的人流走樓梯上去。
她選擇不了要樓梯還是電梯,人多到只能被推着往前走。到了公司工位,一坐下,慧霖就來找她說話了,“今天早上這破地鐵我真是受不了,每次上班我可生氣了,都要花十幾分鐘平靜自己。外面的人把我往裡擠,裡面的人把我往外推。”
“噗嗤。”她笑了。
“我是真受不了,這破班我都不想上了。”
也許是知道她生病了,嘉芝心中對她的怨氣少了很多。她並不是故意卷她,也不是銅牆鐵壁,兩人只是對一些事物的看法不同。而成年人世界,就得容許有這種正常的分歧。每天一起去食堂吃飯,路上慧霖不是抱怨地鐵太擠,就是抱怨路上風大,頭都要被吹掉了。又說公司的主管,似乎腦子不好使,讓實習生寫專業文章,見多識廣都沒看見過這麼壓榨人的公司。
一路上歡聲笑語,慧霖看着嘉芝面無表情拿着一盤二十塊錢的西瓜,直搖頭,認為其他地方五塊錢可以買到兩盤西瓜。嘉芝則說人生能行樂時,要及時行樂。而偏偏食堂中午的西瓜最好吃。
兩人相顧,搖頭微笑,彼此不理解對方消費觀也是人生常態。
吃完飯照例目送慧霖去公園散步,她要邊走邊捶打胸口,說幫助乳腺疏通。而她回公司躺在午睡椅上睡覺。如魔音貫耳的客服組,聊天聲音頑固地鑽進她耳朵裡:
“他誇你了。”“他誇我什麼了?”“他誇你很年輕。”“誇我年輕?誰不年輕?”客服組那邊笑成一片,她微笑,找到他們聊天的空隙,趕緊入睡。
提離職時,是入職第三個月。欣姐聽見還愣了一下,“你做得很好啊,數據也好起來了,為什麼這麼快就走?”
“要開學了,該寫論文。”她微笑說。
其實離寫論文還有一段時間,她想辭職去玩了。人無論這輩子過得怎麼樣,最後還不是黃土一抔,太努力賺錢,就怕有命賺,沒命花,一身都是病。
最後的半個月裡,一身輕鬆,出公司時看見漫天的黃昏,騎車回去,也別有一番自由的感覺。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算上今次是第四份實習,換了四間公司。雖然拋棄一份穩定工作,前途變得未卜,但每次離職都有神清氣爽,青春正要開始的感覺,比起上班的暗不見天日,這時真是天都光亮了。
離職那天她打算叫一輛出租車,把運到公司的躺椅給運回去。小李用了二十塊錢收購了她附帶的腳凳,躺椅太大,她摺好之後,是下午五點五十分,她掐準時間向欣姐道別。然後慧霖陪着她把躺椅搬下樓。
一樓的閘門僅容一人通過,慧霖過去了,嘉芝被卡着,而且最糟糕的是躺椅也卡在了閘門。兩人邊搬邊笑,“下次你可不要再買這種倒霉東西。”
“那現在怎麼辦呀。”嘉芝快笑得直不起腰。
路過的一個男同事,幫她們把椅子舉起來,搬出閘口。兩人重新開始笑了,“唉你走了工作就我一個人了,摸魚也摸不了。”“我這個位置還沒招新人嗎?”
公司外頭下了細雨,兩人站在外面,看着大樓一些同事下班出來。細雨朦朧,正是萬物開始的時候。“你叫了車吧?”“嗯,叫了,但等下我要去吃火鍋哦。”
“你帶着這個凳子去吃火鍋?”“嗯啊,難得打車會經過嘛,想吃很久了。”“你這鬆弛感太絕了。”
車到了,她笑着和慧霖一起把椅子放進後備箱。告別時候依依不捨看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跟我說一聲。”“好的。”坐上車,關上門。車子順着晚高峰的逐漸擁堵的道路,緩慢前行
,外面細雨如絲,她心想,江湖再見吧,好朋友。
以 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