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魯迅與咸亨酒店

    四川人愛喝茶，所以當地的茶館多。紹興出黃酒，所以酒店多。港澳人愛喝奶茶，所以到處可見茶餐廳。紹興的酒店裡，以咸亨酒店最有名。咸亨酒店是由魯迅的堂叔周仲翔於清光緒二十年（一八八四年）創建，但在幾年後結業。一九八一年，為紀念魯迅誕辰一百周年，咸亨酒店重新開業。

    魯迅在一九一九年創作的《孔乙己》中，將真實存在過的咸亨酒店搬進了虛構的故事，六十年後，虛構的咸亨酒店又被搬到真實世界。小說起首介紹說，魯鎮的酒店格局，與別處不同，“都是當街一個曲尺形的大櫃檯，櫃裡面預備着熱水，可以隨時溫酒”。除了以曲尺形櫃檯為中心的店面，還有隔間，相當於現在所謂包間、雅間。來酒店的顧客主要有兩類，一類是做工的短衣幫，一類是闊綽的長衫客。短衣幫都是靠櫃外站着喝酒，“每每花四文銅錢，買一碗酒”，“倘肯多花一文，便可以買一碟鹽煮筍，或者茴香豆，做下酒物了”。長衫客則是踱進店面隔壁的房子，“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清末民初江南市鎮的一個小小酒店，在空間格局上，就反映出社會分層。站着喝的，與同類顧客共用敞開的空間，且與櫃檯內溫酒的小夥計平視；坐着喝的，處於獨立空間，並享受服務。

    借用福柯的理論來審視，咸亨酒店是一個使人能夠暫時擺脫繁瑣的日常生活而由酒精的作用獲得興奮感的異托邦，當街的曲尺形大櫃檯，供短衣幫靠着喝酒，類似酒吧裡的吧檯，但沒有高腳座椅，因此，分隔顧客與夥計的這個櫃檯，只是功能的分界，而不是地位的分界，或權力的分界。站在曲尺形大櫃檯裡面、負責溫酒的十二歲小夥計“我”（作者魯迅的化身），是小說的主敘事者，店面裡的人及其中所發生的一切，都在他的視線之內，孔乙己的故事，就在他的視線內上演與終結。

    龔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