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永久收藏的仙樂

    只要國王歌手合唱團鬆開嗓門，就會露出光的縫隙，飛出白鴿，世界便還原成聲音如初的樣子。不論從哪方面說，國王歌手合唱團的聲音都是一種瀰漫性的巨大存在，聲振如名。他們在第三十五屆澳門國際音樂節中連續出演兩晚，當即在地留聲，把澳門的夜晚還原成世界初醒的靜謐，使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人聲在場的靜謐

    英國的國王歌手合唱團是改變樂史的無伴奏人聲室內合唱團；是全世界最令人驚奇的歌唱團隊之一。他們的演唱不止於音樂，還成為了聲音領域的組成部分。自成立以來，在世界最高級別舞台上樹立了無伴奏合唱樂團的黃金標桿。世界上最具說服力的聲音是人聲，最令人信任的人聲則是合唱。國王歌手合唱團可說是聲音的統領者和全世界最令人驚奇的歌唱團隊之一。六人組合，六張嘴巴，聲部配置非常均衡，從來不用任何樂器伴奏，但他們所演出的和聲效果卻有着挑戰聽覺的豐富性，用人聲演繹器樂的效果，他們成為了六種人格化的肉體樂器。兩位假聲男高音(Patrick Dunachie、Edward Button)、一位男高音(Julian Gregory)、兩位男中音(Christopher Bruerton、Nick Ashb)和一位男低音(Jonathan Howard)聯結成聲音的王國。低聲部歌手如建築師般建構出和聲空間的基礎，有着萬神殿的厚重穩固和罕見的細膩；高聲部歌手則調動一種“悠遠的假聲”為演唱注入一種湧動中的溫柔和空靈，形同建築的輕盈化受重力作用下的一種反重力。

    國王歌手合唱團是不可思議的聲音奇觀，挑戰了人聲和知覺的極限。沒有歌手可以像他們那樣輕鬆地表現，他們能夠從心靈深處挖掘出一種隱秘聲音，不着人工痕跡地任其流淌出來。在上帝說“要有聲音”之前是混沌的世界。他們把世俗的噪音隔絕在外，從而發現我們可以信任靜謐。這種靜謐重組了聲音世界內部的秩序，國王歌手的靜寂現象作為“人聲在場”的某種條件的靜謐，而不是聲音缺席的靜謐。合唱是最能觸及人內心幽深處的，他們唱出了獨特而深刻的理解和思考力。透明的聲音隱藏了無與倫比的複雜性，聲音波形中的網格讓世界更清晰，使世界的音質更加接近於原聲。

    學者合唱團

    國王歌手合唱團被評論家命名為“學者合唱團”，他們出自著名學府的博學基因在演出中無處不在，連聲音都被內化為遠見卓識。他們的聲音為舞台賦予了知識生產的屬性，而不只是知覺。連續兩晚的演繹分別有為紀念英國作曲家威廉 · 拜爾特和湯馬斯 · 韋格斯辭世四百周年《樂禱時刻》，以及藉《傳頌永恆》帶來他們多首委約作品及一系列迪士尼電影歌曲，以和諧勻淨、深沉遼闊的“人聲仙樂”穿梭時空之外。歌唱時，六位歌手默契得就像一位歌手一樣，甚至能夠做到每一分鐘的呼吸都是同步的，觀眾在台下和他們同步呼吸，每一刻似乎容納了所有的瞬息。有一位樂迷在來澳期間取消了一切行程，連聽兩晚國王歌手合唱團的演出，即使白天沒有演出，他也只在自己的時空裡研究這個合唱團，等演出結束後便追逐該樂團的下一個行程。還有資深樂評家連看兩晚演出，第三日便迫不及待把他的感知記錄下來。這都是樂迷對歌手最高的致意。“學者合唱團”引發了學者型的樂迷。

    站位協商

    國王歌手合唱團的就是六個人圍成小弧形站在台上，輪流張開歌喉。他們的合唱站位是一種“空間節奏協商”內的集中發生，他們在整個節奏協商過程中，六人根據節奏的變化換位，一直處於動態的協商關係內，從而鬆動了合唱的權力體系，演唱由此增強了定位感、空間感。作為人聲試機極品的合唱團，他們音域寬廣，不同聲部層次在空間協商中顯得格外分明，男高音的繞樑效應製造了引喉飆竄的空間滅點；男低音的鼓聲隆隆引導各種節奏向前推進多維的變化，被延展的空間使音域從合唱限制性的演繹中解放出來，六個人金絲一般的聲音引來波瀾起伏，深沉遼闊的景觀，置身於非均質化的舞台語境外，哀而不傷的聲音意涵由此打開更多的可能性。瑰麗繽紛，或純淨聖潔的聲音打造出有觸感的觀念性空間和特定的合唱並引入時間維度，而臨時的站位變動協商同期進行，重組了曲目的時間序列。站位協商所製造出來的視覺效果為聲音提供新的聆聽座標，每個觀眾皆可聽可看、可感可觸。

    台下聲部

    國王歌手合唱團現場的魅力是無法比擬的，比如在熱烈掌聲中他們返場三次，並演唱精彩絕倫、妙不可言的《蚊子曲》，這個詼諧的曲子打破了面面相覷的合唱，在打蚊子、驅趕蚊子、追蚊子、拉開褲腳找蚊子露出了彩色的花襪子等一系列虛擬的表演中放大了蚊子的聲域，讓我們從聲音中進入了蚊子的微觀世界和一個嗡嗡聲埋伏詩意的夜晚。

    國王歌手合唱團以與觀眾緊密的聯繫與互動而聞名。在兩場音樂會的表演期間和結束後，歌手們都以與觀眾緊密聯繫與互動。在表演期間，他們在曲目與曲目間直接的插科打諢，把觀眾的笑聲和呼喊聲召集成互動的和聲部；在表演之後，他們和觀眾深入交流，甚至通過身體和聲音的互動和觀眾混為一體，成為又一場演出。他們以與觀眾緊密的聯繫和互動而聞名，在本屆音樂節得到了新的發揮——六位歌手在簽名結束後，分為幾組與不同的觀眾深度對話，對話結束後，他們以優雅的台風一一步入後台，澳門文化中心的大廳成為了他們一個具有音樂社會學意義的公共舞台。

    國王歌手合唱團以無與倫比的演出技藝和精湛的樂技，成為紳士又親民，博學又可愛的歌手。在歌唱之外，他們還經常以雙手和口技模擬出各種樂器的聲音，人聲模仿各種樂器帶來讓人難以置信的陌生效果，而他們演唱的曲目範圍極其寬廣，從蒙台威爾第的牧歌、史特勞斯的圓舞曲、宗教歌曲、歌劇名曲、羅西尼歌劇的序曲，到各國民謠、電影配樂、法國香頌，甚至披頭四與皇后合唱團的流行經典等等。他們常常以傳世之聲致敬數百年重要的音樂里程碑。“知識即聲音”改變了聲音的所指，他們的每一場演出都讓樂迷掀翻屋頂，除了在現場聆聽他們的聲音，每一場演出都是值得記憶永久收藏的仙樂。

    曾東平    林江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