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色龍之死與詩文之別
美國詩人弗羅斯特《雪夜林畔小駐》一詩樸素恬淡,有那麼點感悟,語氣如同與他的馬兒交談,但並非兒歌般的歡快。余光中的翻譯簡直是對弗洛斯特原詩的漫畫化,以至譯文中出現了“我的小馬一定頗驚訝:/四望不見有什麼農家”、“森林又暗又深真可羨,/但我還要守一些諾言”等快板式的語句,破壞了原文的氣息。
很多人新詩寫不好,都是被翻譯文學害的,如果程度可以的話,還是盡量讀原詩。這年頭,分個行就當詩的,也是受翻譯文學誤導。
新詩或現代詩不要再受格律(平仄交替或抑揚交替)、聲韻(頭韻、尾韻)束縛,更不應強求句式整飭如聞一多的《死水》,而應自由行文。新詩的靈魂在氣息,在句與句、節與節之間的“詩的關係”。
很難說清什麼是“詩的關係”。大致是一種張力,也就是奇妙的對峙與緊張。舉個例子,《波多馬克》中有這樣一段話:“太過複雜的環境會傷害隨機應變的性情。有人養了隻變色龍,為了保暖,把牠放在一條花裡胡哨的蘇格蘭披肩上。變色龍於是力竭而亡。”這段話很妙,只要去掉第一句,再去掉第三句的“於是”,就是詩。
“詩的關係”至少不是直接、外在的邏輯關係,所以應當盡量避免使用連詞、轉折詞,比如因為、所以、然而、於是之類。直接說理、發議論,更是大忌。汪國真的雞湯詩的毛病就在這裡。
詩語(或什克洛夫斯基所謂“詩的語言”)是靈語,區別於日常語言,不能用常規邏輯來度量。除非是為了起到反諷效果,否則最好避免使用上文提到的於是、因為等線性思維的習慣措辭。
總之,寫詩主要是寫出一種感覺,一種陌生化的體驗,不要老想着總結人生經驗,講述人生哲理。入詩的方式是感發,而不是講述、敘述。
龔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