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奢侈的怨言
天剛亮的窗外,突然有鳥啼,聲音和麻雀不太一樣,多了沙啞而嘈雜,一連幾天了。後來,我看到啣着枯草樹枝的親鳥在鄰人的窗旁駐留,牠們一家應該是在樓下築巢了,親鳥十分忙碌,進進出出,來來去去。呀,是喜鵲。
不知道為什麼,有鳥兒進駐家中的經驗,會令你一生都難忘。剛剛搬進淡水河邊的家,每次開伙,炊煙瀰漫整室。還以為是抽油煙機壞了,總之油煙怎麼都出不去。有一天,沿着煙管,聽到吱吱喳喳的叫聲,呀,原來是鳥窩!牠們已經在這裡住了幾代了。待所有子鳥離巢,老爸跟大家說聲抱歉,換了煙管,這個家族,從此遠離。
在波爾圖住的日子,屋頂總有腳步聲,爪子刮着樓房,啼聲比黑夜更無畏。小孩們緊緊抱着我,我說不怕不怕,這只是海鷗,很多歌都有海鷗,Gaivota。在澳門屋頂上走的那些,還更恐怖,牠們的腳步似乎很輕,但你還是能聽見,我們都看過,在書店過夜,窗外突然出現一張臉,那是貓咪。你聽聽看哪隻海鷗,是貓咪索爾巴斯使牠會飛,索爾巴斯跟海鷗寶寶說:“沒關係,你要飛的時候,我會在你身邊。”
爺爺的十五樓,也有笨鳥築巢在此。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年了,牠們到底怎麼互通有無,告訴下一代這裡是可居之地?
看着雛鳥一天一天長大,好像在照顧孫兒一樣呵護,小心翼翼。某天,羽翼漸豐的鳥寶寶突然動也不動,孩子忍哭地說:“即使爺爺悉心照料,想給牠們一個好些的地方住,但是小鳥還是死了。”那一天,是澳門突然變得炎熱的春天。
孩子們抱怨:牠們太吵了,讓我得早起。
我也抱怨過,夜晚九點多的台北盆地,蛙鳴真是令人無法入眠。
這是今天最奢侈的怨言了。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