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小吃

    “杭州小吃”不在杭州，在北京。更具體一點在北京北三環學院南路某大學南門的對面馬路。

    店面很小很窄，開了十多年，破破舊舊，裝潢是那種定格的城市化風格，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調性，令人即使身處現代北京，卻如同在舊時京城。大門頗難推開，冬天時會鋪設一片擋風簾，阻隔風雪和北方的空氣，宛如劃出一片獨立於北國的南方水土。用力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蒸籠，老闆娘常常站在那兒，一腳直立，一腳微曲，雙手快速地包着包子和蒸餃，一摺一摺再一摺，姿態泰然瀟灑。店舖不大，只能容納不超過二十位顧客，左邊三張單人桌，逼一逼能坐下五人，右邊三張四人桌，若四人共吃，必須肩碰着肩。店的後方是廚房，老闆是那裡的王。

    老闆和老闆娘是杭州人，普通話不標準。我從來沒有問過阿姨她為什麼來北京。阿姨也從來沒有問過我的生活過得好不好。我和阿姨的相交淡若水，就像牙刷從不過問我的口音，日曆從不過問我的好壞。“阿姨，要一屜肉包子、一碗小餛飩。”“馬上來。”“謝謝阿姨。”這三句話重複了四年。我們不算是萍水相逢，也算不上君子之交。我也搞不清楚，也許我們是食堂之交。

    曾誠意推薦朋友去“杭州小吃”，他卻說：“味道一般般嘛。”當代的飲食男女總有一間食堂，味道未必絕佳，但偏偏俘獲味蕾。我的北京食堂就是“杭州小吃”（第二間食堂是餃子店金谷園）。畢業時，我在“杭州小吃”的門口拍了一張拍立得，定格了我和它，和她的情誼。我沒有邀請老闆娘一起合照，就這樣收拾行李，離開了北京。我也不確定阿姨會不會記得我，但我一定會再去“杭州小吃”。

    我的鄉愁，是北京的那間破舊而乾淨的“杭州小吃”。杭州好，一屜肉包子，一碗小餛飩，風景舊曾諳。

    甘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