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樓望月
從來沒有這麼深刻地體會過“無言獨上西樓”、“小樓昨夜又東風”的那種哀愁,在失去了心靈寄託,或是生命寄託時,才會有這種帶着眷戀的哀愁。
這天看了一幅書法,寫的是韋應物的一首七律:“去年花裏逢君別,今日花開已一年。世事茫茫難自料,春愁黯黯獨成眠。身多疾病思田裏,邑有流亡愧俸錢。聞道欲來相問訊,西樓望月幾回圓。”想想這幾年來的變更,油然生起“羅衾不耐五更寒”之感慨。
花開花落是大自然的定律,雖然有人說“歲歲年年花相似”,但終究是不相同的,就算今年的花開得怎樣好,能是去年的花嗎?況且今年的花始終會敗去,所謂“無可奈何花落去”,這才能換得明年的山花爛漫時。韋應物用的“已”字,是僅一年的“春花秋月”,然而有別的版本用的是“
又一年”,那就不只一年了。這種感慨時間流逝的哀愁,只怕更為深刻蝕骨。
世事難料,後主在細語“離恨恰如春草”之時,又怎會料到有“揮淚對宮娥”的那天?而他最終接受了這現實,在趙宋的西樓之上尋找東風裏的故國氣息。其實變化才是時間永恆的節奏,只是面對變化之巨大,時間之急切,人往往才會有這種茫茫然不知所措的無奈。韋應物說的是“獨成眠”,他倒好,還能入睡,多少人卻像後主般在五更天聽着“簾外雨潺潺”呢。
自從年多前“陽了又陽”,身體明顯差了,如今連傷風感冒也欺上門來。想想自己倒也未萌“田裏”之思,畢竟現實很殘酷,要退休歸隱,必須有足夠資產,如果能像陶淵明般,有“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也許會有提早退休的底氣。至於現時的工作,偶有力不從心之時,也會感到有“愧”,“愧”不在自己的心,而在“邑有流亡”啊。
在“西樓”所望之月,後主與韋應物與我,應該都有“蕭條異代不同時”之感,那就是月亮何時才會再像舊時般“圓”啊。
王 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