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 短松岡
人老了,一切功能都衰退,特別是兩條腿都硬化,着襪穿鞋都難,特別是穿褲,兩腳很難伸縮,孫兒買了一件穿褲的器械,也不管用,最終還是用上一支特長的鞋抽這東西,它的優點在於伸入褲管把褲撑開,引導腳的進入,把這長鞋抽掉轉過來,有一個勾,用這個勾把褲勾住,向上一拉、幾番擾攘,褲總算穿好了,再用這長鞋抽着鞋。猶憶當年,屙尿射過街,如今屙尿滴濕鞋。唯嘆時不我與,此所謂“新陳代謝”,在我而言,應是“待謝”。
久違了的一種聲音在電話中響起,接聽之原來是“老妻”之音。或問:見鬼乎?正如蘇軾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一提起“老妻”,我就潛意識唸起這闋蘇詞而悵觸萬端。
不過目前在電話中的“老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這位“老妻”老則老矣,卻並不是“妻”。說起來也是故人故事,已故的一名畫家,祖籍潮州,客寓濠上,說的自是廣府話,他的發音始終離不開其本身的鄉土音,譬如說“街道”,變成“雞竇”,還有,某次多人結伴同行,他突然說“唔見咗百二文”。“百二文”者,一百二十元之謂也。在當時而言,一百二十元不是一個小數目,大家以為他遭遇文雀所偷,事後問明,“百二文”是一位同行者,自己的團友的姓名音訛。
至於“老妻”,同樣是姓氏之音訛,某年一位書法家朋友獲奬,他遠遠喊話:“老妻,恭喜你得奬!”連續說了幾句“老妻”,但畢竟他倆並非夫婦,“老妻”原是“老蔡”之音訛。故事說了出來,數十年過去了,至今我仍與這位“老妻”藕斷絲連。一粲!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