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能發聲的女作家

    德博拉 · 利維在澳門是個讓讀者感到陌生的作家，事實上，她不僅是小說作家，還是劇作家，同時也是詩人。這位與珍妮特 · 溫特森同年紀的女作家，文學之路並不順遂，她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出版的幾本小說一直未引起太大反響，且早已絕版。“絕版”是好聽的說法，其實是無人問津。多年後，她再次將寫好的一本新作《游泳回家》，拿給多家出版社看，被一次次拒絕。直至二〇一一年，終於有一家非常小的新出版社願意接手，此書才得以出版，隨後進入了二〇一二年布克獎決選，並同時榮獲《紐約時報書評周刊》和《赫芬頓郵報》二〇一二年度好書。

    利維艱難地為《游泳回家》尋找出版社時，遭受拒絕的原因大都是：你的書“太文學”了。這話她非常明白，就是不好賣。那時候，蕾切爾 · 卡斯克的“一個知識女性的思考”三部曲、安妮埃爾諾的“自我民族誌”、埃萊娜 · 費蘭特書的“那不勒斯四部曲”，在英國都還沒有什麼風聲。越大的浪，越要經歷漫長的風區。利維遲來的名聲，或多或少與近十年漸現聲勢的女性主義書寫浪潮有關。如今，她被譽為“當代英國小說中最令人興奮的聲音之一”。

    利維擅長刻劃女性經驗，無論是小說還是自傳，都能看出非常明確的女性視角。有評論說：“她的小說世界幾乎由女性空間和女性氣質佔據，彷彿她們就是世界的中心。”這一點無疑呼應着波伏娃的那句話：“世界的再現，如同世界本身一樣，都是男人的作品。”於是她寫女性的世界，女性友誼、母女關係、女人的工作，還有女性凝視。

    她清晰地認識到“在男性意識主導下產生的制度裡，女人不可能真正的成為其內部一員”，但同時，作為女性，“它要求我們既被動又有雄心，既有母性的慈愛又要保持旺盛的性慾，既要無私付出又要感到滿足——我們要成為無所不能的現代女性，同時還得承受經濟和家庭方面的種種羞辱”。

    《我不想知道的事》與另兩本《生活的代價》、《自己的房子》是利維的女性成長三部曲，分別解讀女性寫作、女性與家庭生活、女性與私人財產。《我不想知道的事》則是第一部，曾獲二〇二〇年法國費米娜外國文學獎。利維在接受法國文化廣播電台的訪問時曾說：《我不想知道的事》是四十多歲的時候寫的，講述她如何從難以開口大聲說話的小孩變成能發聲的作家的過程。

    本書講述的是利維一九五九年出生於南非約翰內斯堡，父親是歷史學家，同時是非國大成員。利維的父親反對種族隔離制度，支持所有人不分膚色和種族享有平等的人權。利維五歲的時候，父親作為政治犯被關入獄。正是這段時間，她發現自己無法再大聲說話，最後還被送到教母身邊，進入修女管理的修道院學校。直到九歲，她的父親才出獄，她隨家人移居英國，從此在英國生活。

    作為一名女性，利維書寫的《我不想知道的事》是一部真誠的、私密的個人成長生活記錄，也是將一名女性、一位母親，要生存、要寫作、要在這個男權社會獨自面對的種種困難與挑戰暴露在陽光之下。作為一位移民者，利維坦言就像沒有蓋上蓋子的花生醬、番茄醬一樣，沒有歸屬感，“我出生在一個國家，卻在另一個國家長大，不知道自己究竟屬於哪裡”。這本看似非常薄的書，內容可以說非常沉重，南非種族隔離、移民、少女時期的孤獨與分離感，中年在西班牙度假時被悲傷浸泡的情緒……利維沒有選擇用沉重的筆調書寫她所經歷的變故，而是把這些沉重的東西寫得很輕、很鬆弛。

    因為她深知“一個女作家不能太過清楚地感知自己的生命，否則寫作時就會帶着怒氣，而寫作時本該是平靜的”。

    花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