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臉

    謝爾頓和外婆玩牌，外婆扔給他一個鏡子，要他出牌的時候看看自己的表情。當你拿到一手好牌，不要一直微笑。謝爾頓出牌前都是一副爛牌的苦瓜臉，最後輕而易舉贏了這場牌局。“太不可思議。”

    重新再看這段祖孫的對話，已經是全民除罩的時候。大部分的孩子，都跟小謝爾頓好像，但我們是在後天陸續失去了觀察表情的能力。我家小兒子曾有過沒戴口罩就難過的焦慮症，他說“那是一張蓋在我臉上的小被被，我不想拿走”。這一年來，陸續在學校的鼓舞之下，成功除下口罩。但我發現當他需要表達更為內在的表情時，例如依依不捨、發言、與所愛的人道別，他依然需要蓋着自己的臉才能做到。

    與不同的孩童、青少年接觸時，我發現拿下口罩的小孩，更願意透過對話去呈現自己的世界觀、願意觀看，也願意被看見。因為接觸的女孩相對較少，我無法確定這個現象是否存在性別失衡的情況，但有老師告訴我，戴口罩的孩子中，以女孩居多，除了孩子們承認自己應該是有些容貌焦慮之外，還有其他原因嗎？沒有正式調查，我不敢下定論。

    基於尊重每個小孩的選擇，我不會要求孩子們除下口罩。

    在疫情之前，生病不生病、鼻塞或過敏、空氣污染與塵埃，戴不戴口罩都是日常選擇，戴口罩甚至有時會莫名其妙獲得友誼與關心，那不會阻止小孩“成為他自己”，不戴也無須宣揚。我喜歡那樣的時刻。

    “看看我的臉上有什麼？”“你……有點老？”“謝爾頓，還好我愛你。”

    基於尊重，戴口罩好、不戴也好，都小心翼翼去抱持視而不見的禮儀。我想“看不見對方的臉”的你我，是否源於這種心情。希望我們都能像謝爾頓的外婆，有足夠的愛，去愛那個孩子，在一個不斷誤解你的世界。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