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旅伴

    廖偉棠

    隨着年紀越過中線，去旅行所帶的攝影器材越來越少，我想這不只是我一個人會這樣。暑假我去了三個地方：南歐、日本中部、台南，帶的相機和鏡頭越來越少。

    去南歐因為只和妻子同行，帶了富士的中畫幅數碼相機和佳能的90微距鏡頭，外加徠卡彩色和黑白數碼機身各一、24mm、28mm和40mm鏡頭各一。妙在徠卡M卡口鏡頭都可以轉接用在富士中畫幅上，而且還會得到更廣角的焦距，比如這三支就會變成19mm、22mm、32mm。雖然不免有小小暗角，但對於曾經迷戀Lomo相機的“隧道效果”的我來說，正是錯有錯着。

    去台南則是全家出動，我只隨身帶兩部徠卡兩隻鏡頭，也手忙腳亂了，因為還要騰出手來領小女兒。去日本帶大兒子，輕鬆一點，所以也帶了富士和徠卡各一，但因為要拍攝音樂節樂隊的演出，還帶上了我已經是最輕便的一支長焦鏡頭：佳能的小小白70-200mm，換到富士中畫幅相機上面，就變成了56-160mm的中焦鏡頭了。

    從前孤身走我路，帶的器材是現在的翻倍，因為執着於菲林攝影，每行必帶120相機、135相機各一，有時還帶上特殊相機如寶麗來、木製針孔相機等等，以及相應的三腳架和獨腳架，全副武裝，談不上享受旅程。現在可好，就算帶了不少相機出門，也會把一半放在酒店，每天限制自己採取同一視角去觀察城市的不同角落。

    不過，走了一圈回來，發現最佳旅伴還是這個可以與我跋山涉水的兒子。每天累極了泡在浴缸裡的時候，還能聽見他在門外彈吉他給你紓壓——不過代價就是趕飛機的時候，你要幫他拎着電吉他一路狂奔；以及晚上共睡一床的時候要忍受他變化多端的睡姿。有詩為證：“十年不變的是你的腳，睡覺時總是擱上我的肚子，這是宮澤賢治都無法體驗的幸福。杜甫體驗過，他說：嬌兒惡臥踏裡裂。他的兒子醒來會不會和他滔滔不絕談論大唐的崩裂？冷似鐵的世界能否被這些小小的赤足踩出柔軟的新草？”

    老實說，年輕時拍攝旅行景點的照片，總是下意識避開那些合照的人。年紀大了，卻喜歡在拍攝景點的時候多拍一兩個路人，就當他們是自己親人一樣，為他們在流逝的時空當中留下倩影。可能，就是因為拍慣了自己的妻兒，鏡頭也變得更溫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