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債    老婆奴

    諺語有云：“企着放債，跪着討債。”這諺語着眼在於“企”與“跪”兩種形相，前者趾高氣揚，一副傲慢相；後者低首下心，相當可憐。

    殺人填命，欠債還錢，原是正常現象，然而歌仔有得唱：“欠人錢債萬千千，削骨削肉也難塡。若然追得緊，人命有關連。”好一句“人命有關連”，這句話相當含蓄，人命是誰的命？負債者是人，債主同樣是人，究竟是負債者走投無路，自行了斷呢，還是被迫而殺債主呢？兩者都有可能，不過有謂最惡莫過於“窮惡”，債主聽到這句“經驗之談”，自然腳軟，討債時便要跪着。正如“跪地餵豬乸”，歇後語是“睇錢份上”。放債的目的，無非效法“大耳窿”，謀取利息，而討債，務求本利歸還。但欠債者或有心耍無賴，或確實無力償還。在任何一種情形下，債主都要“跪着討債”。

    債，除了錢債之外，常見的是酒債。杜甫《曲江》詩之二：“酒債尋常行處有，人生七十古來稀。”欠酒債的不但詩人，孔融《失題》詩七說：“歸家酒債多，門客粲幾行。高談滿四座，一日傾千觴。”清趙翼《郡城菊事甚盛》詩：“間日必一集，一集必竟日，那顧酒債增，但恐花事畢。”

    魯迅筆下的孔乙己，品行比別人好， 在咸亨酒店喝酒，從不拖欠，雖然間或沒有現錢，暫時記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清還。後來他的腿被人打斷，他到咸亨喝酒後，從破袋裏摸出四文大錢，放在酒保手裏，他滿手是泥，原來他用這隻手走來的。自此以後，再見不到孔乙己了。到了年關，掌櫃取下粉板說：“孔乙己還欠十九個錢呢！”這時孔乙己永遠還不了酒債。

    人生有一種債是必須負擔的，那就是兒女債，父母對子女所承擔的教養等義務，是為“兒女債”。作為一個男子，除了一身兒女債之外，還要當半世老婆奴。想落做女人真幸福。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