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達

    把達和雅看成兩件不同的事是很大的誤會。其實，在描寫事物方面，雅往往只是更達，沒有和達無關的雅。不是更達的描寫就只是無用的冗詞贅句。然而，達指的不只是把事情說清楚，還有其他的意思。

    當我們向別人述說一件事，並不只是要聽者明白清楚那件事，還希望能取得聽者某種的反應。舉個例，說笑話，除了把內容講清楚明白以外，還希望聽者笑。甲和乙，說同樣的笑話，內容說得同樣地清楚，但聽完甲的講述沒有人笑；聽完乙的講述，全場捧腹，你說甲和乙哪一個達？甲告訴朋友他上星期出外，忘記關水龍頭，回家發現廚房成了澤國，一些放在地上的食物全部濕透，必須扔掉。甲本來希望得到朋友的同情，朋友卻把它當成笑話，甲的說話也是不達。達不只是把要說的說清楚，還包括達到為甚麼說的目的，取得所希冀的反應。我們和他人溝通，主要是要取得他們某種的反應，要他們清楚明白所說的只不過是取得希望所得到的反應的第一步。我們把話說明白，為甚麼？希望聽者開心、希望他難過、希望他忿怒、希望他心平氣和、希望他採取行動、希望他停止行動……要得到所想要得的反應才是我們為甚麼說的主要目的，才是達最重要的意思。好的文學作品攪人懷抱，並不是因為文字雅麗，而是因為文字更達，能夠取得作者所希望取得的讀者反應。

    今人不明白達可以有不同的意義、不同的層次。把達局限於一個很低的層次、狹隘的範圍。視走出這個卑窄的達為可有可無，奢侈的雅，故步自封，認為“詞達而已矣”。如果他們明白達有深淺、不同目的，包括取得受者某種的回應，詞達而已矣是對確的，只不過不是他們想像中“而已矣”的輕鬆、簡單。

    陳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