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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C08版:小說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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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邊的卡夫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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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報紙日期:
2023 10月27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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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邊的卡夫卡

張 元


    海邊的卡夫卡

    一

    我叫卡夫卡,不是寫《變形記》的那個,而是海邊的卡夫卡。我在氹仔靠近海邊的地方有一家古着店,是那裡的老板。我還有一個合夥人,準確地說,是投資人。這樣描述這家店比較容易明白:我和髮小東哥合夥開了這家古着店,他是投資人,我是老板。店裏有兩個員工,負責日常採購經營。東哥負責採購,我負責經營。日子很輕鬆,坐在門口還能吹到迎面而來的海風。

    我挺喜歡這種狀態的,每天被樓下大媽的大喇叭吵醒之後,就去店裏一邊看店,一邊寫小說。古着店通常很少有人來,偶爾一些穿着奇異的窮學生和背包客能在店裏待上一會,賺不到他們多少錢,權當人情,難得有臭味相投的人。

    這天,被樓下大媽的大喇叭吵醒之後,我就直接來店裏了。東哥在看店,實際上是查店裏的賬單。不過他永遠也查不到,因為每天僅有的幾次進賬都被我花掉了。

    “貨一點沒賣出去,進貨的都打幾次電話了。”東哥抿着嘴像在抱怨,“我看你像我爹,擱這養老來了。”東哥確實給面子,急得都喊爹了。

    “呦呦,不敢當不敢當。”我連連擺手,“這不折我壽嘛。”我倆互換了位置,他從裏面出來,我進去當掌櫃。

    “姍姍要過來,幫我照顧她一會。”東哥吩咐完就夾着錢包走了。“放心,中午的脆皮燒肉給她留着。”我應着他的話。姍姍是東哥的妹妹,一副不良少女的樣子,打扮得有點嘻哈。我們是從小玩到大,除了身體,互相熟悉得就差穿一條褲子了。姍姍在一家畫室混日子,教一些沒什麼天賦卻想學繪畫的孩子。姍姍常對我說,她始終不明白,有些孩子一看就是沒什麼造型能力,為什麼還要堅持學繪畫呢。在她看來,這簡直是在浪費生命。但是這種話也就和我說說,因為畫室老板自然是不樂意聽的。薪水雖然不多,但總得有個事幹。

    沒什麼人進來,我就伏在櫃枱上寫了一會小說。正寫到酣暢處,姍姍叼着棒棒糖,搖着辮子進來了。

    “今天是特普大叔哦,傑克先生。”我調侃着進來的加勒比海盜,“歡迎來到加勒比,親愛的,我們是地地道道的大壞蛋。”

    “去你的吧,哪都有你。”姍姍放下背包,坐在了門口的藤椅上,“我今天算是開了眼了,一個家長纏着我非要讓我教她孩子畫畫,那孩子看着腦袋瓜就不靈光。”姍姍攪動着口中的棒棒糖,翹着二郎腿看遠處的一對母子在台階上猜拳,玩遊戲。

    “如果你給他一個希望,你們會不會都很開心?”我繼續說,“你有事做了,那個孩子有莫奈的夢想,豈不是兩全其美了。”我對躺在藤椅上的姍姍說。

    “你是老好人,什麼好話都讓你教育了。”姍姍沒有回頭,“這些大道理就請大作家寫進小說裏吧。”“說到小說,你那個小說寫得怎麼樣了?無臉男最後把女主帶到了哪裏?”姍姍回過頭認真地問我。

    “對了,你來給我看看這段寫得怎麼樣?”我停下筆,把剛寫好的小說遞給她。

    姍姍接過小說,小聲讀了起來。“好像哪裏不太對。”姍姍搖了搖頭,“阿玫為什麼要問無臉男時間呢?圖書館的牆壁上有鐘的。”

    “說的也是啊,為什麼要知道時間,寫作的每一個細節,都要有它的目的,寫時間的目的是什麼?”我接過小說,像是對姍姍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可以啊,傑克船長,挺懂寫作啊。”

    “得了吧,我是瞎猜的。不過我覺得還可以,就是一點也不恐怖。”

    “行了行了,小孩子懂什麼。”我朝姍姍擺了擺手說:“葡菜吧,你不是挺愛吃的。”

    我和姍姍坐在門前吃着清油炸的馬介休球,有點老了,滿嘴都是苦味。

    一對情侶路過古着店,女孩有些朝裏面瞥了一眼。然後趴在男孩的肩頭上說着悄悄話。我突然想起了在酒吧裏搧我巴掌的那個女孩,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愛情離我很遙遠。我把那個女孩想像成了初戀女友,以此來祭奠我那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愛情。

    二

    沒遇到夏蓉之前,我去Red Boots Bar的日常就是和東哥、馬仔、阿斌、光頭李、姍姍玩橋牌。通常情況下,我只看着他們玩。姍姍坐在我身邊,充當東哥的軍師。我是通過吊桿認識的夏蓉,夏蓉在吊桿的劇組參演女N號,臉蛋很漂亮,身材也好。除此之外,她還是一位內衣模特。

    那天晚上,已經到酒吧打烊的時候了。我們站在門口的垃圾桶旁吞雲吐霧,夏蓉從酒吧裏走出來,迎面碰上了正在罵某大牌與導演的潛規則之事的吊桿。吊桿看着我的眼神一動也不動。東哥和馬仔,站在我對面,互相用眼神交流。阿斌已經回酒吧幫老板收拾殘局去了。

    吊桿發現我眼神不對時,轉頭一看就明白了。

    “阿蓉,什麼時候來的酒吧,沒看到啊。”“沒多久呢,李哥。”吊桿上前給夏蓉打招呼。“來,我介紹一下,這是夏蓉,這是我的一幫好哥們。”東哥和馬仔與她寒暄了一下,姍姍也向夏蓉點了點頭。

    “你好,我叫卡夫卡。”我的眼睛一刻也沒有從她身上移開。

    “你好,夏蓉。”我感覺到她的手很軟,骨節很細。

    從那一刻起,我知道我愛上她了,儘管我並不了解她。

    夏蓉走後,我開始向吊桿打聽有關她的一切。夏蓉偶爾在劇組客串一些算不上特別重要的角色,比群演好一些,比大牌差了一大截。吊桿和她的關係算不上好,也只是有她的聯繫方式。

    “哥們,得幫我出出主意。”我對他們說:“我愛上夏蓉了。”東哥猛踩了一下剎車,差點撞上前面的保時捷。“保時捷了不起啊,我明天就換。”東哥對着保時捷性感的屁股罵道。“我說大作家,這就愛上了,你連她有沒有男朋友都不知道。”馬仔摸着被撞到前排後椅上的額頭,表情有些古怪。“以我觀察,我勸大作家死了這條心。”吊桿說,“做這一行的,多多少少都有些牆頭草,哪裏有風往哪倒。”前面的保時捷“轟”一聲開走了,東哥追趕不上,又忿忿地罵了幾句。

    “別啊,我說大哥大姐們,我這好不容易愛上一個人,別打擊自信好不好。”我向後椅上靠了靠。馬仔的塊頭大,夾在我和吊桿中間,有點擁擠。“兄弟的終身大事,就靠幾位了。”我抱了抱拳,“拜托了各位,兄弟這廂再叩拜。”

    “呦呦呦,大作家這次玩真的了。”姍姍坐在副駕駛上打趣,“要不各位就幫他出出主意?”

    “也不是不可能,女人都喜歡主動點的。”馬仔用他的經驗對我說。

    我回去就撥通了夏蓉的電話,天南地北說了一大通,成功地約她明晚在酒吧見面。我沒想到這麼容易就約到了夢中情人。夏蓉沒有拒接,這讓我更加堅定了和她在一起的可能。

    因為夏蓉的存在,那晚的Red Boots Bar裏的音樂格外迷人。我看着夏蓉的眼睛,溫情地對她說:“你知道司馬光砸缸的故事嗎?”她的眼睛轉動了一下,思考片刻後說:“就是砸缸救了小夥伴的那個嗎?”“他是砸了缸,但那不是救的小夥伴。”“那他救的是誰?”我接着說:“有一天,司馬光和他的朋友在一起玩捉迷藏,司馬光找出了所有人。就在大家決定離開的時候,司馬光突然對大家說,還有一個人沒找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司馬光說的是誰。司馬光把大家領到了一口缸前,對大家說,他就在裏面。看到大家都很疑惑,司馬光舉起了一塊大石頭,砸向了那口大缸。眾人好奇地迎了上去,只見裏面藏着一個小孩,那小孩正是司馬光。”

    “那砸缸的那個呢?”夏蓉握緊了酒杯問我:“為什麼有兩個司馬光?”

    “如果你答應和我繼續約會,我就告訴你。”我朝她笑了笑。

    “討厭。”她嗔怪着,“我看是個恐怖故事。”

    我沒有告訴她這個是不是恐怖故事,因為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可以繼續和她約會。

    那天早上,被樓下大喇叭的聲音吵醒之後,我突然感覺沒那麼煩躁了。因為有期待,所以身邊的一切都變得格外美好。我拿出了從東哥那借來的白襯衫,其實我並不喜歡西裝小皮鞋的那種假正經。但是馬仔告訴我,儀式感很重要。我覺得馬仔說得對。於是,我買了一束鮮花,加強了這種儀式感。

    我陪她逛了街,去了娛樂場,吃了各種稀奇古怪的葡菜。她很開心,當然,我比她更開心。我在想,我和她之間的關係就差那一句話了。這還得有儀式感,不能隨隨便便就說了。我們走在回去的路上,午後的陽光很好,她披散着一頭鬈髮,穿着一件淺色的風衣。海風吹來時,她甩了甩頭髮,好颯的一瞬間。我決定把這一幕寫進我的小說裏,她將是最漂亮的女一號。我這樣想着,便忘記了她在和我說話。回過神來後,我意識到她在問我有沒有談女朋友。我欣喜若狂,涉及到個人的感情問題了,馬仔果然是情場老手。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就出了商場的大門。夏蓉對我說,她要和強哥談一些事,晚會再聯繫我。就這樣,我看着他們一個開車,一個坐副駕,一腳油門開走了。

    我都成做國際生意的大老板了,心裏想着,一個窮小子被上海來的大老板鄙視。我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千遍一萬遍。原來她是這樣的女孩,太物質了,太現實了!我決定不再理她,我永遠也不會給她打電話了。

    那天晚上,我讓姍姍陪着我喝酒。

    姍姍對我說:“你之前一直喜歡喝嘉士伯的,什麼時候變了?”

    “她喜歡喝金牌。”我有些醉態了。

    “你為什麼為了別人改變自己?”姍姍反問我。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灌了一瓶又一瓶的金牌,直到被她扶回了家。

    三

    “要讓她嫉妒,女人是天生嫉妒的動物。”馬仔灌了一杯酒。

    “在所有的情慾中,嫉妒之情是最頑強、最持久的了。”我問這話是誰說的,阿斌撩了撩長髮, “一位英國思想家:培根。”“我看你是吃培根吃多了。”東哥點了一支煙。

    “那就想辦法讓她嫉妒,當着我們的面上了別人的車,這口氣誰能嚥得下。”吊桿撓了一把光頭。

    “我有個主意,我們找老葡借輛車,然後讓姍姍假裝大作家的新女友,去劇組溜一圈。”東哥掏出手機,撥打了老葡的電話。老葡是個老外,好幾家車行的老板。除了那張臉是外國的,其他都和我們沒啥區別,由於是個混血,他說話辦事方便很多。東哥和他經常有生意上的往來。

    為了讓夏蓉嫉妒,我們演了一齣戲。

    當我開着那輛不知道多少錢,看着就很貴的跑車出現在東哥樓下時,我是真的嚇了一跳。姍姍穿了一件黑色連衣裙,頭髮也拉直了,簡直判若兩人。直到她蹬着高跟鞋上了車,發現我還在看她,一拳就錘了上來。“我真沒發現啊,姍姍,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漂亮了?”我邊和她嬉鬧着,邊開動了車子。“去你的吧,今天給你面子了,完事了給我買衣服。”“沒問題啊,小事一樁。”我還真的沒發現,姍姍竟然變得這麼溫柔乖巧了,着實讓我很意外。

    不過很快夏蓉就佔據了我的大腦。吊桿提前打了電話,約夏蓉在劇組旁邊的酒店門口見面。馬仔駕駛着另一輛車在不遠處等着。阿斌坐在酒店的台階上裝着抽煙。我載着姍姍停在了酒店門口的停車場,先於姍姍打開車門走了下來。阿斌見我來了,滅了煙,佯裝左右盼顧着,走到我身邊耳語了句,來了,便躲開了。我抬起頭環顧四處,卻看不到夏蓉在哪。正催促姍姍從車上下來時,被人拍了下肩膀,“卡夫卡,你在這裏做什麼?”夏蓉問我。我還沒準備好,她就突然出現了。“哦,那什麼……我……”我想快速地找個理由,卻被姍姍打斷了。“喂,寶貝,走不走啊。”姍姍朝這邊喊。夏蓉看了姍姍,又看了看我,像是明白了什麼。“哦,女朋友啊?”她隨口一說。“不是,不是,鬧着玩呢。”我連忙反駁。“那我就先過去啦,有點事要處理。”我向她擺了擺手,轉身找姍姍去了。

    “太給面兒了,姍姍,今天請吃飯,說,想吃啥?”我對坐在副駕駛上的姍姍說。她看了我一眼,苦笑了一下說:“不想吃,沒胃口。”女人真是捉摸不透,明明前一秒還很開心,後一秒又變臉了。等紅綠燈時,我對她說:“什麼東西越搗鼓越短,越搗鼓越軟?”“口香糖。”她答。我遞給她一塊口香糖,還有一枚用糖紙做的戒指。“怎麼樣?去吃飯吧。”我說。她點了點頭,默認了。

    回到家後,我撥通了夏蓉的電話,向她解釋了今天的誤會。我不知道為何給她說今天的情況,好像我們已經是情侶一樣,極力向她解釋這個事。可惜的是,她根本沒時間聽我說話,一會就掛斷了,聲稱自己很忙,晚點聯繫我。可是她從來沒有聯繫過我。打從吊桿那裏拿到她的電話後,都是我忍不住聯繫她。今天的事本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她嫉妒,事實上也已經做到了。姍姍對我說,夏蓉看了她兩次,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夏蓉是在意我的,只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她是在意我的,我始終這樣想。然後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我的腦袋裏都是她,完全沒心思睡覺。後來,我拿起筆寫起了小說,想換一個空間,暫時忘卻這件事。但是我發現越來越不對勁,阿玫變成了夏蓉,和無臉男談起了戀愛,這是個俗套的愛情故事啊,我竟寫起了這樣的小說。我點了一支煙,把剛寫過的稿紙扔進了垃圾筒,看着天花板一口一口地吐着煙圈,淨是夏蓉的影子。

    第二天,煩躁的廣播操照常響起,我氣急敗壞,抓起枕頭就丟了下去,對着樓下的大媽們罵罵咧咧。這小區裏住的基本都是老人,大多數領着退休金,男的下象棋,遛鳥。女的跳廣播操,放往生咒。我在想,我會不會變成他們那個樣子,早上起得比狗還早,去遛鳥,跳操,晚上吃完飯就睡覺。該死,我寧願死,也不要過他們那樣的生活。

    中午,店裏的生意不錯,開了幾十單,來了幾個老外,買走了一件標稱為貓王內褲的二手貨。東哥有時候會弄一些不知道從哪裏進來的上古貨,像回事一樣擺在店裏。人有時候真的很奇怪,乾淨的內褲不穿,非要買人家用過的內褲。那條被裱裝好的內褲上污跡斑斑,表明它之前的主人不俗的生活方式。東哥說,世界上最貴的一條內褲是一萬四千五百元,貓王的這條就標一萬四千四百九十九吧。對於那條內褲來說,它擁有了一個新的主人,意外總是在不經意間。對於我來說,那天的進賬足以抵上好幾頓酒錢了。

    我們在深夜的Red Boots Bar要了兩瓶最貴的酒,以此慶祝那條內褲找到了一個新的主人。我給夏蓉打了電話,邀請她過來,她答應了。等她來到就酒吧時,我們已經喝得面紅耳赤了。她坐在我身邊,給他們打招呼。然後阿斌向姍姍使了一個眼色,姍姍便會意地離開了。姍姍離開後,夏蓉問我,為什麼不讓女友留下,一塊聊會天。我尷尬地笑了笑。只有我們兩個在,氣氛有些低落。我繼續給她講司馬光砸缸的故事,她顯然已經有些厭倦了,不停地看手錶。故事講完了,她也要走了。

    “不好意思,卡夫卡,我回去還有點事,得提前走了。”她站起來,像是在通知我。

    “這才十二點。”我說。

    “我得走了。”她起身。

    我有些不理解,很想挽留她,而且有種衝動在心底馬上要湧出來。

    “夏蓉。”我追上還在門口的她,然後深吸了一口氣說:“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她愣了一下,嘴角放鬆了,撩了撩頭髮對我說:“我也挺喜歡你的啊。”但是下句話立馬就潑了我一頭冷水。“我們是好朋友。”我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誰要給你做朋友啊,我又不缺你這樣一位朋友。見我愣在那裏,她上前張開雙臂抱了我一下,“好啦好啦,我真的有事。”她在我肩膀上耳語,“等明天,等我忙完,請你喝酒怎麼樣。”我再也難以招架,任由她離開酒吧。

    那天晚上挺奇怪的,我總能在耳邊感受到她的溫柔,癢癢的,不過很舒服。就是第二天挺煩人的,內褲上有股魚的腥味,污垢不堪。

    四

    我已經不記得那天是怎麼回家的,只知道當我醒來時,姍姍還在我身邊。她照顧了我一晚上,天快亮時才睡下。這是她後來開玩笑似的給我說的,我十分感激她。姍姍在中午離開我家時,問了我一句話,她說:“你為什麼不寫點想寫的東西。”她指着我書桌上寫了一半的小說,“就是那種能夠打動人的作品,如果讓人笑着哭出來,是不是比無聊的恐怖小說更讓人難忘?”我點了一支煙,死要面子地回答她:“小屁孩,懂什麼。”

    沒有了情感上的叨擾,我開始認真地審視自己的小說。

    在我寫新小說的同時,有時也會幫東哥照顧照顧家裏的事。那天,店裏沒人,小說也完成了一半。東哥打電話讓我去他家裏一趟,說是有事給我說。實際上是在向我炫耀他新買的那輛保時捷。那款紅色的小轎車被東哥擦得鋥亮,就差磨出刃來了。他讓我去姍姍的房間把相機拿來,非要與愛車留影。在姍姍的房間裏,我發現了一些很熟悉的東西。像之前送她的口香糖紙戒指,上高中時送她的機械青蛙,還有一串琥珀色的廉價手鏈。這丫頭,挺用心的。我心想。東哥見我很久沒下來,就上來找我。看到我拿着一串手鏈看了很久,他對我說:“你送的東西,姍姍都會收藏起來。”東哥從最下面的抽屜裏拿出了相機,又對我說:“你知道那次在夏蓉家給你過生日,是誰說的嗎?”他合上了抽屜,“是姍姍,她知道你喜歡夏蓉,特意安排我們去的。”我站起來,看着東哥說:“別開玩笑了,我們都是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怎麼可能?”我們一同走了出去,東哥在前面說:“得了吧你,我們都知道,只有你還在裝傻。”

    我真的不知道姍姍是喜歡我的,我也沒想過她會這麼做。除了裝傻,我不知道怎麼說。

    媽祖節的那天,夏蓉來了古着店。當時我和姍姍都在店裏,三個人的眼睛同時望向對方時,氣氛有點尷尬。姍姍說:“我有點熱,出去涼快一下,你們聊。”便走了出去。夏蓉環顧了一下古着店,像是在尋找點話題。她沒看我,而是擺弄着一件飛行員夾克,借此轉移注意力,實際上在和我對話。

    “我想你有點誤會了,那天的情況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笑了笑,沒說話。

    “我希望我們還是朋友。”她回過身看着我。

    “你知道我為什麼叫卡夫卡嗎?”我從她的眼睛裏看到的只有迷茫,“因為我想成為那個世界上最頑強的少年。”我把眼前的賬本和稿紙擺正,接着對她說:“可惜,那個少年也有軟肋。不過他已經找着另一個‘桃花源’了。”

    她看着我,眼睛裏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不理解。

    “那我們還是朋友嗎?”

    “是,我們永遠是朋友。”

    夏蓉走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因為從那之後,我就沒見過她。

    夏蓉走後,姍姍也要走了。她要去法國學習繪畫,學成之後的夢想是想在澳門開一場個人畫展。

    在她快要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去她家裏為她踐行,說到了那個口香糖紙戒指的事。東哥問我:“什麼時候換成真的?”我說:“等她回來。”

    這一刻,可能是風太大了,眼淚突然就落了下來。

    張    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