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是要再次穿過那片花田

    二〇二二年，年輕的比利時導演魯卡斯 · 當(Lukas Dhont)在電影屆取得不俗的成績，電影《親密》(Close)斬獲第七十五屆康城影展的評審團大獎，與第九十五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國際影片獎的提名。片中，魯卡斯在兩位十三歲男孩的朦朧情愫裡，探究了“愛”與“失去”兩個經久不衰的主題。

    觀影前，觀眾也許就能通過《親密》的海報，猜測出劇情的走向——畫面定格在兩位男孩擁抱的瞬間，但我們只能看見其中一位的臉，他的眼神若有所思。顯然，片名的“親密”並不如字面意思那麼簡單，導演不會只講述一個溫馨的故事。

    海報中，背對着鏡頭的男孩是雷米（古斯塔夫 · 德瓦勒飾），一直以來，他與里奧（伊登 · 丹布林飾）都是親密無間的。他們在花田上奔跑，沉浸在屬於兩人的假想遊戲裡，甚至倚偎在同一張床上睡覺。電影中最為曖昧的鏡頭，亦是里奧為失眠的雷米，用近乎夢囈般的語氣，輕輕地講上一段故事：“想像一下，你是一隻剛出生的小雞，你才第一次睜開眼睛……你比身邊的小雞都漂亮，你是最特別的。”

    里奧對雷米呵護有加，在他的世界裡，雷米就是那隻最特別的小雞。然而他們升入初中後，里奧遭不住同學的惡意玩笑——“你們如此親近，一定是同性戀！”於是他逐漸疏遠雷米，加入男生小團體以示自己的陽剛之氣，回歸至社會建構的性別刻板印象中，與男同性戀可能擁有的陰柔氣質區分開來。

    雷米是細膩的，他當然能察覺到關係的變化。最初，他假裝無事發生，仍期望與里奧維持過往的親暱，再一同穿過花田。但由於里奧一次又一次將他推遠，他不再有力氣挽救他們的關係，最後情緒徹底崩潰，結束自己的生命。導演曾在劇中暗示雷米的死，並不完全是里奧造成的，不論是青少年的前額葉皮質區未發育成熟，容易在極端情況做出過激行為，還是雷米可能一直都有輕生傾向：他的性格過於敏感，常常飽受失眠的折磨。如此，電影走向了後半段，里奧終於發現自己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他開始漫長的反思與療傷。

    導演不曾點明二者是何種感情，但在兩人關係中，其實是雷米比里奧更早一步意識到自己的情感。他選擇不在乎旁人的玩笑，甚至竭力維持關係，到最後輕生，都頗有對抗父權規則與權威的意味。至於里奧這一角色，亦隱喻了那些在父權制、異性戀霸權的環境下迷茫無助的群體，他們像里奧一樣，在愛與性別規範的選擇中掙扎。

    影片末尾，里奧再次在花田上奔跑，繽紛的色彩似乎與他融為了一體。他漸漸笑了起來，接着，電影戛然而止。雖然導演沒有告訴觀眾，里奧接下來的生活會是怎樣的，但我們至少可以說：里奧釋懷了，並且認識了真正的自己和愛。

    司徒子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