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記色
在物質資源有限的古代,普普通通的消遣享樂因精神層面的需求,總能將品味和情趣提升到一個凡夫俗子觸不可及的地位。譬如彈琴就彈琴,偏偏每個手勢都有一個稱謂,如:秋鶚凌風、神鳳銜書、蒼龍入海、文豹抱物等等;喝茶就喝茶,偏偏每道一個名,如:葉嘉酬賓、孟臣沐淋、百丈飛瀑、玉液移壺等等。古人酌酒對弈,焚香賞花,掛畫聽雨,樁樁件件,都能修飾美化,玩出無盡意趣。
便是那入眼的萬事萬物,都能為那般顏色取一個雅致的名:東方既白不僅僅是一個形容詞,也是一種顏色;青梅煮酒不僅僅是一道飲品,也是一種顏色。宋人時興青色,這個“雨過天青雲破處,這般顏色做將來”的色感有了溫潤細膩的宋瓷作詮釋,青色的優雅清麗、澄澈柔美便有了直觀的精確指向。
猶記得第一次被大自然的顏色觸動,便是一張川藏遊的路途照片,照片裏的主人公當然瀟灑耀目,但背景裏壓在遠山上那片滾滾翻湧、層層渲染、留有一線明亮天際的灰青色的雲空更是奪睛,我奇異為什麼這種山雨欲來的灰暗天色會有一種乾淨純粹的感覺?這不符合我所學的色彩邏輯——但就是莫名令人着迷。天青色,在文字傳統文化中,還代表着光明磊落。
“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於是暮色中的遠山虛影便定義了一個色彩。“紫蒲生濕岸,青鴨戲新波”,於是,紫蒲這種水生植物也代表了一種顏色。“同在瀟湘吾獨返,相思頻寄海天霞”,據說,海天霞這種顏色,是明代最有代表性的織品,一般給宮人裁作春服裏衣。
半見(音現)、青粲、筠霧、夕嵐、香皮、霽藍、藕絲秋半……這些你一定見過卻不知名的色彩早在古人眼裏入詩入畫,即使文字不可描摹音色之萬一,但能擴展感知,於無聲無色間意會斑斕炫目的萬千景象。
一分濃淡增或減,兩處文字古至今。
古 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