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口與牛後

    《戰國策 · 韓策一》：“臣聞鄙語曰：‘寧為雞口，無為牛後。’”牛後是牛屁股，大則大矣，畢竟是排泄糞便的地方；相反，雞口雖小，始終是進食之處，衡量尊卑，當以雞口為貴。

    《詩 · 陳風 · 衡門》：“衡門之下，可以棲遲。泌之洋洋，可以樂飢。”這首詩是說：衡門雖淺陋，若居之不以為陋，則亦可以遊息於其下。泌水洋洋然，若閱之而樂，則亦可以忘飢。是否如此？陶淵明《歸去來兮辭》可證：“乃瞻衡宇（衡，同橫，指以橫木為門的簡陋房舍）。”之後，他寫道：“眄庭柯以怡顏。倚南牎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的確，他住的並非豪宅，而是僅可容膝的陋居。然而他居之不以為陋，則亦可以遊息其下，泌之洋洋，可以樂飢。泌水雖不可飽，然亦可以玩樂而忘飢也。

    《幼學瓊林》說：“泌水樂飢，隱居不仕；東山高卧，謝職求安。”這是兩相對應之句：“泌水樂飢”對應“東山高卧”；“隱居不仕”對應“謝職求安”。這是指東晉謝安隱居東山的故事，比喻隱居不仕。《世說新語 · 排調》：“謝公在東山，朝令屢降而不動，後出為桓宣武司馬，將發新亭，朝士咸出瞻送。高靈時為中丞，亦往相祖（祖餞）。先時多少飲酒，因倚而醉，戲曰：卿屢違朝旨，高卧東山，諸人每相與言：‘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今亦蒼生將如卿何？”按：安石為謝安字。

    《幼》書所說“謝職求安”，所謂“無官一身輕”，誠不刊之談。蘇軾也不例外，他說：“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不過，有人辭官歸故里，有人夜趕科場；有人寧為雞口，有人甘為牛後，正如有人黐鬚，也有人剃腳毛。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