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河畔的飲冰室
北方早晨終究比南方來得早。五點半的天津,此刻,天空雖殘留着淺淺的灰墨,朝霞尚未莽撞地撒開,但魚肚白已堂而皇之地佔據了大半蒼穹。群鳥從天而過,繼而在海河上滑翔,像給遠客行了個另類的敬禮。
趁暑氣還沒甦醒,我沿海河南岸一路小跑。河水溫潤平靜,不緊不慢,時而撩撥蓄勢待發的遊艇,時而倒影悠然垂釣的市民。很難想像這一帶就是城市的發源地,近千年前,此處名曰“直沽寨”,是扼守海河的軍事據點,後來成了大運河樞紐,再後來更成了開埠新城。
我在金湯橋穿梭而過,到河的北岸。這兒畫風跟南岸不同。如果說南岸保留中國傳統建築、古風撲面的話,那麼,北岸則像十里洋場,跟黃浦江畔的上海灘可媲美。
漸漸慢下來,是那些美輪美奐的西洋建築把我腳步黏住了。流連過沿街中西合璧的居住區後,我跑到了一處花園式別墅前。北岸遍佈近現代名人故居,眼前這處又是誰的呢?這時,門口的櫥窗引起了我的注意,其實類似的冷飲小賣部並不罕見。紫紅色的遮陽簾寫着“飲冰室”三字,倒切合它的功能,但隱隱中似有深意。別墅門前一行字令我瞬間肅然起敬:梁啟超紀念館!
這位家鄉的先賢從廣東新會茶坑村走出,去廣州,去北京,繼而東渡日本,晚年寓居天津。眼前的別墅真正是他生命最後十四年的安身之所。
小時去過新會梁啟超故居,那是一組耕讀之家的嶺南老屋,質樸簡陋而不失讀書人風範,青磚灰瓦哪怕垂垂老矣也掩蓋不住書房的勃發氣度。由於時間太早,眼前的紀念館大門緊閉。我只得隔着柵欄努力察看兩幢瀰漫意大利風格的小樓。
東面這幢二層建築是梁家住宅,西面那幢就是“飲冰室”,梁先生的書齋。飲冰室為淺灰色小洋樓,半圓形拱券門洞洋溢着文藝復興氣息,樓前的花壇甬道升騰着夏意。它們粗看是西洋建築,細看卻是中西精髓並舉,跟梁先生的思想風格不謀而合。
紀念館中央有尊先生雕塑。他身穿長袍,握書而坐,頭稍垂,眼神凝向一側,如在深思。
一位永不停歇的思考者最真實的寫照莫過如此。想起新會的故居也有一尊雕塑。在那裡,先生身穿西服,昂然而立。
從家鄉邁出堅定的步伐,帶着經綸,懷着天下,迎難而上,路漫漫,上下求索,立言立行,這就是我們民族的脊樑。
譚健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