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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C08版:鏡海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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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戲武唱之間的冰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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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報紙日期:
2023 9月13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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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戲武唱之間的冰塊

黃禮孩


《文戲武唱》

    文戲武唱之間的冰塊

    之前看穆欣欣的文字,大都是散落在不同選本的文章,或言簡意賅的,或行文果斷的,或觀點鮮明的,或剛柔相濟的,每次都留下一個不同的印象。最近閱讀穆欣欣的散文集《文戲武唱》,之前的一些碎片化的印象就匯聚過來,成爲一個整體。散文、隨筆、劇評、影評、書評、雜談、序跋,它們一篇篇提供了生活的細節、內心的秘密、爲人稱道的見識,一起構成穆欣欣真實有趣的靈魂世界。

    穆欣欣本科讀的是新聞專業,這讓她養成了寫文章開門見山的行文風格。後來,她唸古典戲劇專業的博士,似乎尋回自己的理想,她的京劇劇本《鏡海魂》還搬上舞台,獲得不俗的評價。作爲從戲劇世家走出來的穆欣欣,她的《文戲武唱》散發出濃郁的戲劇情感,那梨園往事,似遠而近的人間心事,情懷在其間流轉,密枝繁花般開着。七歲時,穆欣欣在劇場七天居然看了七場《白蛇傳》,可見戲劇從童年時代就影響了她以後的人生,戲劇成爲她的依傍與寄託。透過別人的戲劇人生,她擁有生命冰河上凜冽的冰塊,她寫梅蘭芳與孟小冬之間的情事,看是漫談閑筆,卻是對梨園人物生命之冰的尋找,把歷史細節還原到冰點但又透出人情味來,彷彿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開篇寫的“多年以後,奧雷連諾上校站在行刑隊面前,準會想起父親帶他去參觀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夢浮出水面,帶來恍惚感。

    戲曲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部分,穆欣欣深得這份古典文化的滋養。書中,她寫到父親願意爲女兒看戲花錢的細節,異常動人,正是傑出家教讓穆欣欣的戲劇天賦得以培育。戲劇成爲她人生引以爲榮的事業。普通人說,看戲就是看熱鬧,穆欣欣說:“所謂懂戲,便是能看出別人看不出來的好。”戲劇美學來到她的散文中就另有熟稔的表達,餘韻悠長,聲調新穎。很多時候,散文倒映出作者真實的身影,深處的影子,甚至可以說是作者的自傳。《文戲武唱》映照出穆欣欣的前半生,少年時代的追戲經驗、青年時代對遠方的渴望、讀《紅樓夢》等名著的印記、澳門回歸前後的親歷等等,無不像劇場一般敞開自我。其中,在多篇文章裏,穆欣欣寫自己對《紅樓夢》的思索,透露出考究的痕跡,甚至有與曹雪芹商榷的衝動,可見欣欣用心之懇切。在表達個人觀點的時候,她從不含糊,她是一個有主見的作家。

    每一個寫作者都有自己的“文學父親與母親”。穆欣欣多次寫到汪曾祺老先生,把他視爲自己文學上的老師。汪曾祺老先生沒有真正教過穆欣欣,但不妨礙她去聆聽大師的教誨,從他那裏獲得真知灼見。看欣欣的散文,那份從容與淡定,融自我於其中,不事雕琢,真有汪先生的影子。穆欣欣寫汪老先生就像她寫湯顯祖,出自內心的“似曾相識之情”,去過澳門的聖賢湯翁也成了穆欣欣的知音。穆欣欣鍾愛陶淵明、蘇東坡、曹雪芹,也與當下的白先勇等名家結下緣份,那份古老又嶄新的情感,就藏在她文字晶瑩的冰塊裏,沉浸出顫動的藍光。

    都說楊小樓的戲劇,唱得自是韻味飄逸,道白抑揚頓挫,打也是舉手投足之間永不凌亂,節奏合乎鑼鼓,創造了“武戲文唱”的典範。楊小樓是前人了,穆欣欣無從見過,但他精湛的戲劇境界不影響她的嚮往。在文學的寫作上,穆欣欣從楊小樓的“武戲文唱”獲得了真諦,悟出其中的奧秘,一些未曾展開的豐富性都被她感受到、捕捉到。她的不慍不火,舉重若輕,游刃有餘,正是一種微妙的體現。“武戲文唱”其實也可視爲一種文學創作手段,有那麼一種“雌雄同體”的同構與共時。穆欣欣把自己的書命名爲“文戲武唱”,十分巧妙,這是對大師的呼應,也是她鏗鏘文心的使然。她的內心如水,寫到激越處,溫順之水也變成藍冰,閃爍出隱約的鋒芒。

    作爲南方以南澳門這方水土養育的才女,因爲愛情之果結在北京,澳門北京兩城生活也就成爲穆欣欣人生的一部分。北方的粗獷蒼茫浸染了她南方溫潤的性格,地域變化在寫作中得到多種融合,使得她的作品既纖細、典雅又爽朗、堅韌,富於激情與深湛之思。正是穆欣欣內心的純正,讓她的書寫沒有別的作家筆下的詭異與浮誇。看穆欣欣的文筆就知道她在文化上的傳承是莊重的,但她又有跨文化劇場的巧妙,誠實裏透出親切。記得格雷厄姆 · 格林說過一句話:“作家心中必須有一塊小小的冰。”我想,在寫作的瞬間裏,穆欣欣內心藍色的大海就會浮現這塊小小的冰。在〈前世的情人〉、〈那些偏愛藍色的藝術家們〉等文章中,我就窺見了她寶藍色冰塊裏閃動的美,並獲得隱秘的迴響。

    《文戲武唱》是穆欣欣寫給舞台藝術生活的一封情書,是她給澳門上的一堂文化課,也是她面對起伏跌宕生活唱出的一首歌。對生活世事和風俗節令的熱愛移情到寫作上,文字的變幻牽引着某種氣流,四處遊走,感官的精神效應靈敏起來,見解使得文學製造了意義。一個人的視野在哪裏,其境界就在哪裏。穆欣欣的工作曾給她帶來複雜的文化經驗,同時帶給她寬廣的視角與理解力,她將自己感受到的和觀察到的關於形象的生命帶給讀者,這樣的“文戲武唱”就是此時此刻語言冰塊的浮動,那一筆一劃、一槳一棹,無限地接近它遙遠的藍色光芒。

    黃禮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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