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碎片

    大概是我不足十歲的時候，某日母親下班回家，帶回來一本舊雜誌，順手送了給我。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獲得一本屬於我自己的雜誌，雜誌的封面和內容已經全忘了，當中有一頁讓我印象深刻。全黑的背景，陳設着一瓶小巧的香水（香水之名是母親告訴我的），頁面的下方有着一個小方框，方框上寫着的文字也忘得七七八八，大約意思是用手擦拭此區域便能散發香氣。

    我大驚失色：世間竟有如此神奇的玩意？又驚又嘆又疑之下，我用手指在紙上磨擦幾下，紙身類似卡紙，摸上去有細微的顆粒，但不磣手，如同磨得極細的沙，啞啞的。我把鼻子湊近去嗅，竟然真的隱隱生香，而後香氣漸濃。

    我再次大驚失色：世間竟真有如此神奇的玩意！竟然可以把氣味固定在小小的一張紙上，簡直就是魔術——甚至是魔法。我當然搞不懂那種香水的成分，也不懂什麼前中後調，只知道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聞到香水的味道，而且如此芬芳，如同爭奇鬥妍的百花統統濃縮在一片紙上。我慎重地拿着剪刀，一下一下地把這頁面的香水碎片單獨裁剪出來。

    後來，這本雜誌當作廢紙拿去回收，只餘下一塊黑色啞光的香水碎片，被我珍而重之地收藏，存放在一個有扣子的盒子裡，對於我來說那是一個嶄新世界所誕生的奇珍異寶。

    我一有空餘時間就會檢查香水碎片是否安好，再小心翼翼拿出來放在鼻底，深深地吸上一口。那種香氣的甜滲入鼻腔久久未散。

    歲月無情人亦無情，香水碎片在某次大掃除中被打上冗餘舊物的標籤，遂棄之。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覺得香水碎片沒有那麼重要，也許這就是成長必須翦除的雜羽。

    甘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