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禪一味

    香港公園樂茶軒老闆葉榮枝十年來都是廈門茶博會的顧問，三年疫情後終於在五月初，與他相約赴往廈門茶博會，我樂得附庸風雅。凑巧，四月中旬我和景德鎮陶瓷大師簡丹一起逛武夷山茶園，還探訪了福鼎山區的茶農。跟茶葉識途老馬逛茶博會，更勝過上什麽洋洋灑灑的大師班，無論是對茶的文化、品味，和不同的茶區，葉老闆和茶商的對話都是句句珠璣，讓我受益匪淺。對參禪甚有心得的簡丹還嚷着說，旁邊展區有佛寺建築和佛事用品展覽會，一定要去看看。原來廈門把茶博會和佛博會放在一起舉辦，正合“茶禪一味”的意境，何不再附庸風雅一次？

    把茶、禪相提並論還變成一個味道，不能不想起唐朝趙州大和尚從諗禪師“喫茶去”的機緣語句。趙州“喫茶去”公案，開示了借茶示禪回歸本源直指人心的機鋒，使得趙州大和尚的這杯茶無限禪意。至於“茶禪一味”意境的先驅，是唐朝的善會禪師。他定居湖南夾山寺，人稱夾山和尚，帶領衆僧徒自耕農地，自然也種茶樹，把禪和茶連在一起。他的“猿抱子歸青嶂嶺，鳥銜花落碧岩泉”，一早就成爲禪宗的千古名偈。後北宋的圜悟克勤禪師入住夾山靈泉禪院，其間他評唱北宋雪竇重顯禪師的《頌古百則》，門人記錄彙編成被後人譽爲宗門第一書、可與《六祖壇經》比肩的《碧岩錄》。他又潛心研習參悟禪茶，有所悟而揮筆寫下“茶禪一味”四字。南宋時期日本僧人榮西把《碧岩錄》和圜悟克勤“茶禪一味”墨寶帶回日本，開創了日本禪宗的臨濟宗。後臨濟宗學僧南浦紹明於南宋末年，來到浙江餘杭留學，將徑山茶宴暨中國禪院茶禮系統地傳入日本，成爲日本茶道的起源。

    和景德鎮陶瓷大師簡丹來到廈門的佛教博覽會，見到的都是金碧輝煌的釋迦牟尼等菩薩雕像，相信她也會覺得展覽的東西和中國的禪宗沒有一毛錢關係。但現在的佛寺都被稱爲禪寺，大和尚被稱爲禪師，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回溯禪宗的源頭，一切都要從《六祖壇經》說起，唐朝的慧能大和尚可以說是中國化佛教禪宗的始祖。但當時師兄神秀是武則天的國師，他的衣缽也總得有一個來歷，那就追溯到早他三百年的菩提達摩，一個帶着四卷《楞伽經》的波斯大和尚。但翻譯自梵文的佛經實在太繁瑣，現在除了《六祖壇經》裏的《金剛經》和《心經》外，說起禪宗的經典不外是《六祖壇經 · 坐禪品第五》裏的“外離相即禪，內不亂即定。外禪內定，是爲禪定”、禪宗的公案如《碧岩錄》和《無門關》了。禪定是佛教徒普遍採用的修行方法，而禪宗的公案有助達到“不立文字，直指人心，明心見性”。作爲大和尚參禪悟道的禪定，從“入靜”到“至靜”，最後到“寂靜”，從“身空”、“心空”再進入到空無的法界，因爲茶性甘苦，能提神益思，爲僧人提供了既充飢又解乏解渴的必需品。喫茶能助內不亂而定，外離相才是禪。佛博展廳到處都是金碧輝煌的佛雕，哪裏有禪味呢？更別說是禪的境界了。

    在廈門茶博會感受到神州大地的茶道正在流行，似乎宋朝外銷到日本後當今轉回內銷了。更有寺廟非常別致的攤位出售它們種植的茶葉，有信徒做義工幫忙，大有茶禪一味的古風。世界就是如此神奇，隔壁的佛博展廳卻是世俗的佛相佛雕，和禪的“外離相即禪，內不亂即定。外禪內定，是爲禪定”背道而馳。難道世俗就是需要看得見摸得着的金碧輝煌的雕像，才感到踏實？難道自己也是一樣，既附庸風雅說茶道講禪宗的公案機鋒，卻更喜歡對簡丹說，志蓮禪寺的《經變圖》你完工後，我要先睹爲快。到底人生就是相（現象）嘛！

    陳增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