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的波士

    ——深悼李時雨先生

    遽聞我的波士李時雨先生去世，我十分悲痛。

    我曾與李先生在紐約的東方文化事業公司共事，他是管治這七千平方呎、有九位員工的書店波士。我負責畫廊的工作。

    十一年的朝夕相處，我對他的印象非常深刻。近幾天，腦海中不斷浮現他的容貌、舉止、聲音，乃至半夜驟醒。我很想為文悼念他，但如何命題？

    題目“耐火磚”？他管治作風寧靜、沉着，從來沒有號令員工“你該怎麼樣”、“你以後不要這樣”，而九位員工都自覺地各就各位，分別處理好書籍部、文具部、影帶部、書畫廊的工作。因為，波士以身作則，不遲到不早退，每月必搞的書展、畫展、CD展等，他都跟着做佈置、拉橫額、打價碼，與員工有講有笑。波士幾乎每個月都會去三藩市的東風書店坐鎮，約兩星期搭一次來回飛機。三個小時的時差沒把波士絆倒，他剛下飛機便返回書店。“李Sir在嗎？”他照樣從書架中冒出頭來，笑臉迎人地答，“你好你好”，便又開始與顧客聊天了。

    題目“有氣質的波士”，也是我的一個選擇。他一副高樑鼻相、五官俊朗的輪廓，配以談吐柔和、走路勻速的低調舉止，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不少顧客、讀者甚至文人雅士都喜歡與他交談。如國學大師高友工、唐德剛，翻譯家董鼎山等名士，都常來書店與他聊天。久而久之，人們都嗅出李先生有一對耐聽的耳朵，從不中斷別人的談興，一派儒生的風度，讓人覺得很舒服。

    那麼，也許有人存疑，他是“安靜先生”罷了，其實沒有多少本領。不，他寫得一手好字，每逢新年，不少讀者都想索他墨寶。“好好好，讓我試試，希望能交到功課。”他的字，看得出有沈尹默的痕跡，也有北魏書家的餘韻，一派文人雅氣汩汩而出；還有，他的嗓音，遺傳了其父、著名粵曲大家李向榮（豉味腔）的天分。想當年，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傾倒了不少澳門粉絲，李時雨好歌聲，馬交老一輩誰不曉？

    這書畫文具零售店的瑣碎工作多如牛毛，員工易生煩躁。可是，會計、老師出身的他，工餘時間還有閒情拆、修各種手錶。作為業餘愛好，這也許有助他個性的修養。氣定神閒、和氣謙厚、平易近人的作風，讓他在紐約唐人街開出一片文人雅士喜聞樂道的書園。

    李時雨先生與我永別了。我最後選用“斯文的波士”作為此文題目，因為我覺得這五個字，最能高度概括他的神韻……

    翔    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