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班車

    辦公樓外，大馬路於白天總是車流洶湧。這廂的茶餐廳、超市與五金舖大門洞開，來往顧客絡繹不絕。馬路對面則坐落了一棟棟肅穆威嚴的工業大樓，它們底部俱是停車卸貨處。於是大卡車進進出出，值班的人則守在門衛室內，或是讀雜誌，或是下象棋：短袖襯衫下襬被塞進皮腰帶裡，二人隔着一張辦公桌，面對面，聚精會神看那棋盤。半晌，一人忽地拾起棋子，手抬至半空中，然後猛地往棋盤上一拍，發出震天動地一聲勝利的巨響——這條大馬路的白天永遠熱鬧非凡。

    晚上卻是另一派光景：晚歸的人神色疲憊、步伐匆匆。商店拉下了捲簾門，而一個個垃圾桶則忽地出現在人行道上，裡頭滿滿當當。街尾處一間久久無人問津的空店舖，被拾荒者當成了中轉站，店門前便堆起一疊疊硬紙皮，碼得非常規整。乍一看，我還以為是有人在搬家。

    深夜更是寂靜。巴士站通常僅我一人苦等。下水道刺鼻的氣味直往上湧，街燈昏黃，商舖櫥窗內黑漆漆一片。這時候的城市、大馬路與我都非常孤獨。不過，縱使我未曾招手，巴士司機們多數還是會主動停靠車站、打開前門，顯得十分有人情味。

    夜裡八點半的巴士仍有許多乘客。我數次碰見同一位婦人，她習慣手上拿一杯奶茶，單肩包側面插袋內再裝一杯。是因為上夜班前需要給自己醒一醒神，還是下夜班後喜歡用額外的飲料獎賞自己，我不得而知。不過，那插袋內的奶茶是有些危險的：在漫不經心的動作中，它已傾倒過兩回了。頭一次，滿滿灑在地上，旁人無不側目，她卻無動於衷，照樣坐在一汪奶茶中，直至到站，方才瀟灑離去；第二回，飲料剛倒出了些許，便有人出聲提醒。於是同樣一場鬧劇，不至於上演兩回。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