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花 · 看花 · 賞花
再由孟郊詩說起,詩人登科後,想像報復性地一日看盡長安花,那是他感覺到生命的春天終於來到身上了。昔日失意,一再下第,他怨天怨地:“兩度長安陌,空將淚見花。”帶淚見花的“見”,是花兒映入眼簾,讓他見了徒添愁緒,於他,花開亦徒然,故空;他不是刻意尋芳的,花只經眼。而登第後的看盡長安花,則是認真地去“看”,而且概括性地要“看盡”,有張望的意思。看與見雖同有“目”義,但語境不同,得失的詩境有異。
春花映入詩人失意的眼簾,流淚是因不甘“萬物皆及時,獨余不覺春”。而得意時,花開象徵生命的綻放,越看越快樂。此人之常情。可以說,我們看花,除了花的美麗,每年春天的花下成蹊,有着更豐富的精神意蘊,例如沉浸在美好的有生氣的氛圍中。賞花是一種人和自然最純粹的連繫,寄託了積極的生命意義。起碼我們不會體認日本人在落櫻中的生命哲學:短暫、燦爛、淒美。我們都是懷着愉快的心情去賞花的。
花有花事。曾經很多年,洋紫荊是大城冬季發亮的寶石,可如今它光華不再了。年節一過,新來的花樹便喧嘩着接力登場,齊齊堆砌出個繽紛的春天來;提醒城市的持份者,誰說我們沒有春天?今年,木蘭悄悄碎步巡遊一陣後,火焰樹便急不及待亮起盞盞紅燈,忽然道旁來了個粉紅少女的新貴,遠看以為是為迎合遠遊心切人士而移種的櫻花,走近卻見“粉紅風鈴木”的標示。才不過幾年,它的兄弟黃花風鈴木已儼然本城花季主角之一,此番這些來自中南美洲的新移民穿起色彩輕豔的舞衣,一於組成盛大的嘉年華巡遊隊伍,妙曼歌舞。相思樹已被砍得差不多了,黃花堆積不再,宮粉羊蹄甲不敢張揚,黯然開落,只餘紅棉仍雄對春風。傳統的東西悄悄淡出,踏着花毯去賞花的遊人,可曾有一聲嘆息?
吳淑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