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中讓攝影導航
疫情初期,各行各業大受打擊,航空業首當其衝。不論機師或空姐,從待命、無薪假到失業,生活狀態變了樣,要從混沌之中尋找方向,求變成了唯一出路。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面對未知,法國知名攝影師兼電影製作人迪柏頓(Raymond Depardon),亦曾碰到攝影路上的分岔口。迪柏頓生於法國東部城市索恩河畔自由城,自小在農莊長大,十二歲時開始接觸攝影,數年後移居巴黎。上世紀六十年代初,二十出頭的迪柏頓展開了攝影記者的生涯,曾踏足的戰區包括阿爾及利亞、越南、乍得和比亞法拉。一九六六年,他跟友人在法國合力創辦了伽瑪攝影通訊社,一度在歐洲享負盛名,並吸引當時不少有才華的攝影記者效力。直至七十年代中,迪柏頓出任伽瑪攝影社社長,其後更花了三年時間在乍得工作。
表面上看,迪柏頓的事業一帆風順,出色的新聞攝影,讓他在法國和歐洲闖出名堂,但同時讓他對前路感到困惑甚至恐懼。迪柏頓曾言,曾加盟伽瑪攝影社的法國攝影師卡倫(Gilles Caron)在柬埔寨工作時身亡,令他痛心不已,更不時幻想自己會成為下一個戰地亡魂。在思考未來方向的過程中,迪柏頓想起對他影響甚深的法國文學批評家兼哲學家羅蘭 · 巴特,尤其後者一篇題為《影像的辭藻》的文章。羅蘭巴特認為一幅照片的標題只有兩類:直接描述照片內容,或完全文不對圖,筆下文字,一切隨心而發。
正是那種漫不經意的感覺,啟發了迪柏頓往後的創作,一次在美國的工作經驗,成為他轉換事業跑道的契機。一九八一年,迪柏頓接受法國左翼報章《解放報》創辦人之一祖拉(Serge July)的任務,以攝影日記方式聚焦紐約,為期一個月。得《紐約時報》的朋友相助,迪柏頓每天帶着自己的萊卡相機,尋找拍攝靈感,再將相片送到《紐約時報》沖曬,然後即日空運巴黎,翌日在《解放報》刋登。這些以法國人的視角觀察紐約的攝影日記,後來結集成迪柏頓的成名作《來自紐約的函件》,亦是他由攝影記者轉型為攝影師的分水嶺。
踏入九十年代,迪柏頓將事業重心放在法國,用鏡頭對準平常生活中的人和事,他其中一本攝影集《嘉域農莊》,是他重返童年成長地的回憶錄。這本半自傳式的攝影集,記錄了迪柏頓的成長歷程:從他童年肖像照、青少年時期在自家農莊拍攝的黑白相片、在地窖內設置的曬相黑房、到長大之後在田野中拍攝的彩色風景照,每一頁人生篇章,都離不開這片孕育他成才的土地。翻開《嘉域農莊》,迪柏頓在字裡行間,毫不掩飾自己對昔日田園生活的緬懷:“在這個童年的家,我度過了無數愉快的時光。每當我身處巴黎,想把這段回憶好好用文字記錄下來的時候,我卻無從下筆。但只要我回到農莊,感受周圍環境的光影和聲音,回憶瞬間便湧上心頭,行文就有如流水般自然。”對於迪柏頓而言,人生有些珍貴的回憶,實在難以斷捨離。正因《嘉域農莊》的存在,遺忘便找不着藉口。縱使曾踏遍世界、走過萬水千山,人生總不免偶爾有迷路之時,而那唯一能讓心靈安頓的家,始終是世上最温暖的地方。
撰文:杜 然
攝影:Raymond Depard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