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隨想
新年熱鬧過後,又回歸日常的平淡。面對新一年的蓬勃,我會有一種很矛盾的感覺,一邊是自己在感受着向上的、嶄新的、熱氣騰騰的生命力和希冀,另一邊是親人越來越老,他們似乎不再有所謂的奔頭、期待。他們的生活日復一日地過着,在慢慢地走向一個終點。我感到巨大的悲傷,甚至夾雜着一種奇怪的愧疚,為我無法讓他們也過得興高采烈、有聲有色。
對於常年離家的人來說,“過年”蘊含着更多的意味,類似一項包含了返鄉、社交、觀光、憶舊的綜合性事務,其最具分量的兩端,一者是飯,一者是人。飯既是年夜飯,也是一日三餐,既是眼前的菜餚,也是記憶裡的味道。家裡的飯如父母的血,錨定在我們的身體裡,是一種無法清除甚至難以改易的存在,相似的味道、色澤和質地一瞬間就能讓我們回歸遙遠的兒時或故土。我們學着爸媽的樣子,在異鄉試着做出那些熟悉的飯菜。復刻和還原的努力,卻讓我們更真切地感到某種變化或分離——我們變了,能接受的鹽越來越少,能接受的味道越來越多元;爸媽也在變,年齡的增長正在剝奪他們敏感的味覺,我們吃到的是越來越鹹、營養不均,他們吃到的是索然無味、湊合湊合就是一頓。
當我近距離觀看和參與自己父母的生活,看到已經顯露老態的父母照料着九十多歲的爺爺,一個老人在照護另一個更老的人,他們未竟的夢想和壯年的餘暉一點點被無盡的暮色吞噬,我真正感到了某種衰老的沉重。同時也開始隱隱擔心,將來我們如何照顧父母,既作為盡孝的兒女提供照料,同時也能保有自我的生活,但很快就會停止更深入的思考,因為害怕想到更具體的、更悲傷的場景。新的一年,我想鼓起勇氣去直面和思考的一個重要議題,便是衰老和死亡。
葛 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