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美幼童的成才率為何那麼高？

    ——紀念留美幼童計劃150年

    一百五十年前，中國最早的公派留學幼童出發前往美國，開始留學生活。從一八七二年至一八七五年，清政府分四批遴選一百二十位幼童前往美國留學，是謂中國留美幼童計劃。該計劃是由有“留學美國第一人”的香山（今珠海）人容閎（曾在澳門馬禮遜學堂就讀）作為推手首倡並得到實施的。

    按照原計劃，首批幼童在美國學習十五年，但是，在一八八一年因清政府發現留美幼童過度西化而中止計劃，四批學子被全部召回，比原計劃提前六年結束。一百二十人中，除了病故及不願意回來的二十六人之外，有九十四人分三批返國。被召回時，不少學子或在大學或在高中就讀。儘管留美計劃中途夭折，但是，留美幼童在回國後大多成為各行各業的重要骨幹。其中，更湧現出詹天佑（著名鐵路工程師，“京張鐵路”修建人）、唐紹儀（民國首任總理）、梁誠（駐美國公使）、唐國安（清華大學首任校長）、蔡紹基（北洋大學校長）、方伯梁（山海關路礦大學堂校長）、周壽臣（香港立法局華人議員）、容星橋（民國元老）等著名人物。特別是首批三十人中，回國的二十六人無一例外都成為了當時的社會精英。

    留美幼童的成才率奇高，遠超其時接受國內任何教育形式者以及後來的留學人士的成才率。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一、留美幼童都是經過遴選的優秀學子。

    雖然清朝遴選幼童出洋計劃初始，國人尚未知其要略，仍然停留在以科舉為讀書人正途的觀念中，對於出國留學遠未像今人那樣重視，又或囿於安土重遷觀念而樂意使子弟出國留學者並不多見，故而首批出洋幼童需要發起人容閎於一八七二年四月回到廣東和港澳地區挑選。但是，容閎對出洋留學幼童的遴選仍然頗為嚴格，需“聰穎而於中西文略有根柢者”，也就是說，在素質上比較聰慧優秀且具有一定中、西學基礎的子弟。可見，出洋幼童的遴選頗為嚴謹，獲選子弟的基本素質是有保障的。其次，獲選出國留學的幼童是具有壓力感或使命感的，一般都較為珍惜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出洋幼童的父母被要求必須和政府簽訂“具結書”（相當於“生死契”），書中稟明係自願前往，學成歸來後，聽從政府派遣，不得在外國逗留，若有疾病生死，各安天命等項內容。“具結書”無疑對留美幼童構成了一定的精神壓力，換句話說，也可藉此轉化為一種使命感。

    二、精心合理的學習及生活安排，全面培養幼童成為雙語精英。

    幼童抵美後，按二至三人一組分別被安排在五十四戶美國居民家庭中住宿，由此，一來幼童生活能夠得到照料，二來有利於幼童的英語訓練。幼童們利用住宿在美國家庭的有利條件，在英文會話與英語作文方面，進步很快。此外，留學幼童還被安排在清朝在美興建的留學事務所內學習漢語及四書五經等中國傳統文化。中文學習實行分班教學，主要學習中文寫字、講論及作文等。作文是文言文。之後，幼童在掌握了英文與漢語知識後，進入美國小學就讀。小學畢業後，依次進入中學、大學及各類專科學校進行專業科班訓練。

    除了學習專業技術課程外，留學幼童們廣泛涉獵西方人文社會科學書籍與知識，熟悉西方文化及禮儀。同時，積極參加豐富的課外活動。例如，游泳、溜冰、跑步、棋類、划船、排球、足球、橄欖球等各類運動。甚至，留美學生中的詹天佑、蔡紹基等人還組織了“中華棒球隊”，經常與美國友人進行比賽。

    此外，留學生還參加各種在美國的實習活動及參觀遊覽活動，藉以開闊眼界，豐富實踐知識。

    正是全面精心的培養安排，留學生們在德、智、體等各方面都得到了發展，成為天資聰明、擅長運動、學有所成的雙語精英。由於掌握了嫻熟的英文，故而，不少留美幼童後來成為民國外交界的人物。

    三、接受西方現代教育，具備不同專業素養及技能。

    當國內的讀書人還在接受傳統國學教育並通過科舉而獲取功名時，留學幼童們卻已接受現代西方的分科專業教育。儘管中途遭到召回，但其時已有不少留美學生進入美國頂尖大學學習專業技術知識。

    實際上，作為支持留美幼童計劃的李鴻章等洋務派人士出於辦洋務的需要而要求留學生學習機械、開礦、造船、郵電以及各種工業技術，所以，留學生在中學畢業後，分別進入各類工科專業學習。以詹天佑為例，一八七三年，其進入西海汶小學(Seaside Institute, West Haven)。一八七六年，以優異成績入讀紐海文中學(Hillhouse High School, New Haven)。一八七八年，考入耶魯大學土木工程系學習鐵路工程。因學習刻苦，各科成績優秀，並屢獲數學獎學金，畢業考試時數學獲得第一名，其畢業論文《碼頭起重機的研究》具有一定的學術水準。一八八一年召回時，其已獲得耶魯大學學士學位。據統計，到一八八○年，有超過五十名幼童進入美國大學，其中，二十二人進入耶魯大學，八人進入麻省理工學院，六名進入倫斯勒理工學院，一人進入哈佛大學，三人進入哥倫比亞大學，另有入讀霍普金斯大學、布朗大學、伍斯特理工學院(Worcester Polytechnic Institute)、斯蒂芬理工學院(Stevens School of Technology)等校者。

    四、適逢中國用人之時，學有專長的留美生獲得進入各行各業機會，並成為相關行業領導者。

    眾所周知，幼童召回時正值一八八一年，是李鴻章等洋務派領導的洋務運動由官辦軍事工業轉向民辦工業時期，在“求富”旗號下，大量興辦輪船、鐵路、電報、郵政、採礦、紡織等各種新式民用工業。新辦的民用工業企業急需大量專業人才，而回國後的留美學生正逢其時，填補了所需的專業人才缺口。因此，留美學生回國後參與了中國最早的礦冶、鐵路、電報等建設，活躍在當時的新興產業界。

    實際上，留美幼童召回初時，因各有所長，清廷就為他們分配了工作。第一批二十一名送電報局學傳電報，第二、三批由福州船政局、上海機器局留用二十三人，其餘五十名分配於天津水師、機器、魚雷、水雷、電報、醫館等處。歸國留美學生之所以一半以上留在天津，是因為直到一八八一年李鴻章擔任直隸總督，天津也是李鴻章經營洋務的重要基地，所以，對於自己籌劃培養的人才，李鴻章自然十分重視，使留在天津的留美生在洋務運動的各個領域擔任重要角色。其中，有二十五人終老於天津，佔較大比重。留美學生在天津留下了很大的影響。一九○三年，唐紹儀倡建廣東會館，得到大批“留美幼童”回應，至今，那座具有濃郁嶺南風格的廣東會館仍坐落在天津老城鼓樓南面，為天津現有保存最大最完整的清代會館建築。詹天佑供職的京張鐵路總局就設在天津，京張鐵路首段通車典禮時，其特意在天津利順德飯店慶祝。蔡紹基曾擔任天津北洋大學堂第六任校長。

    總之，在回國數十年後，幼童的愛國心與先進技能，逐漸得到認可，並獲得重用，成為工礦、鐵路、建築等部門的技術骨幹以及政界、外交界、教育界與軍界的翹楚。據統計，留美學生從事工礦、鐵路、電報者三十人，其中，工礦九人，工程師六人，鐵路局長三人；從事教育事業者五人，其中大學校長二人；從事行政、外交者二十四人，其中，內閣總理一人，外交總長一人，外交次長、公使二人，領事、代辦以上外交官十二人；從事商業者七人，投身海軍者二十人，其中海軍元帥二人，海軍將領十四人，①供職海軍的留美生有參加一八八四年中法海戰和一八九四年中日甲午海戰者，數人為國捐軀。

    總之，留美幼童回國後幾乎都成為中國各行各業的骨幹與專家，有些成為民國重臣，活躍在行政、外交、教育、實業、軍事等領域。故而，留美幼童計劃雖然中途夭折了，但是，從高成才率看，其無疑是成功的。

    婁勝華

    （澳門理工大學人文及社會科學學院教授）

    註①：容尚謙著、李喜所譯：《中國近代早期留美學生小傳》，

    《南開史學》，一九八四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