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歡樂時光
看完濱口龍介的《歡樂時光》並沒有歡樂的感覺,倒是鬆一口大氣,因為太長,超過三百分鐘的電影,沒有一張快樂的臉,沒有鮮明的故事情節,只四個中年女子的日常與心情的腳本。電影是濱口表現人生觀的平台,通過這平台,他在考驗和推進觀眾藝術接受的容量,他在培養理想觀眾。
正如濱口的其他電影,長篇對話是最重要的表現場,情節很多時都只通過對話來交代,而人物在說話時,往往平淡得可以,表情總是深埋的。《歡樂時光》除了一貫風格外,他也為這藝術手段提示了學術根據。
沿着光影變化構築觀感,最突出也最能抓住觀眾注意力的,我想一定是上下兩半場中最顯眼的戲份:一個藝術工作坊和一場新書朗讀會。兩個活動和慶功宴的交流都坦白而誠懇,慢慢滲出一些其實不難懂卻一般看不透的東西。很有趣,近乎說教了。
藝術工作坊側重人與人的互動,讓參與者背靠背坐在地上然後站起來的實驗頗有意思,越多人以背緊靠,站起來越易瓦解。“傾聽腸子”的實驗也有趣,攬住別人肚子貼耳聽對方腸中咕嚕聲,都藏着一個“信任”的題目。
新書朗讀會是作者以非常平淡的語調讀出章節,平淡得幾乎悶死人,作者說不加入戲劇元素,不流露任何情緒,是希望讓文字的本然呈現,由讀者自己去感受文字的本身,體認作品。於是我對朗誦這回事有了新的理解,投入感情原來是一種強加和帶引,扼殺了讀者參與作品的自由。這大概也是濱口的藝術用心。
電影中,有大量藝術文學創作元素的問題和討論,也有不少值得我們重新注視和思考的人生課題,例如什麼是真誠的友情;如此高調的創作,明顯是在選擇理想觀眾。再看《歡樂時光》的主題,快樂,是作者希望向世界傳達的主觀願望,還是他相信觀眾可以自行建立的生命力量?
吳淑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