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空老玉門關

    宋陸游《臨安春雨初霽》有兩句很有詩意：“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現在我們聽的是夏雨，更沒有賣花聲。正是：“此聲只應古村有，現代都市哪得幾回聞？”

    不過“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我不相信，但書中竟有賣花聲，這是事實。元曲就有《賣花聲》這小令，屬中呂曲。喬吉的一首題曰〈悟世〉的，曲云：

    肝腸百煉爐間鐵，富貴三更枕上蝶。功名兩字酒中蛇。尖風薄雪，殘杯冷炙，掩清燈竹籬茅舍。

    《文湖州集詞》無題，又“薄雪”作“薄雲”。若干版本“清燈”作“青燈”，都無關宏旨。曲意謂人老了，肝腸像久經鍛煉的鋼鐵般冰冷堅硬，對於榮華富貴，不過視作三更半夜的一場夢。“功名”兩字只是“杯弓蛇影”，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世途風也利，雪也尖，倒不如竹籬邊一間茅屋，在一盞昏燈下，一杯剩酒，一盤殘羹冷菜，就足以度過這殘生。

    作者喬吉，一名吉甫，字夢符，號笙鶴翁、惺惺道人，本山西太原人，後流寓揚州，一生不曾入仕，悠遊江湖凡四十年。這是元代一般文士的風格。

    張可久的《賣花聲》，題曰“懷古”，懷古是否附帶憫今？且聽其曲聲：

    美人自刎烏江岸，戰火曾燒赤壁山，將軍空老玉門關。傷心秦漢，生民塗炭，讀書人一聲長嘆！

    美人虞姬自刎於烏江，是楚漢之爭的故事；火燒赤壁，乃三國周瑜用火攻的戰況；將軍空老玉門關，據《史記 · 大宛傳》：漢武帝太初元年，漢軍攻大宛，不利，請求罷兵，武帝大怒，派人遮斷玉門關，下令：“軍有散入者斬之。”迫使將士白白送死於玉門關外。這些事例都是戰爭造成的惡果。乃有“讀書人一聲長嘆！”嘆的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