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制

    上周與一名榮升媽媽的朋友吃飯，到達餐廳後環顧四周遍尋不着，後來發現原來她就在眼前，只是身形急速膨脹，尤其臉部發福不少。我大驚，猶記得她在懷孕時仍然身材苗條，即使臨近生產仍然纖瘦，何以兩個多月便有如此巨變。她笑說，為了腹中胎兒，懷孕時多有戒口，素日喜愛的辛辣食物刺身料理咖啡奶茶等一律暫別，無法“及時行樂”，現在卸了貨，要把過去懷胎十月間求之不得的美食通通吃回來，只是等價交換，口腹之慾的滿足換來一身贅肉，她自小不愛運動，如何減肥，甚是苦惱。

    友人的報復式進食，不一定出於飢餓，就好比學生時期每每完成考試周，壓力解除，便會呼朋喚友流連波場徹夜不歸，或通宵達旦地上網打機，再一覺睡得昏天暗地，彷彿這樣才能宣洩考試壓力，才對得起溫習期間所付出的時間、精力與心血，才叫活在當下。但是這種日夜顛倒的報復式捱夜並不見得有助放鬆，滿臉鬍渣、眼底烏青、膚色暗沉，頹氣逼人，如此結果，一如毫無節制地報復式進食，施加報復的人和遭報復的對象最終都指向自己，殘局仍是由自己承擔。

    不加節制地恣意放縱，是對“活在當下”的最大誤解。作息不定時的後果，除了看得見的黑眼圈和面容憔悴，還有看不見的血壓波動和器官負擔。飲食不節制的後果，除了摸得到的啤酒肚和水桶腰，還有摸不到的脂肪肝和三高，而二者的放縱，俱產生無窮健康隱患。我們總是對成功人士的發跡史津津樂道，由衷地讚美其節制而自律的品格，甚至教導下一代遵循學習，然而自己卻屢屢破戒，嚷着“食埋今餐先”、“睇埋今集先”、“玩埋今鋪先”，不僅卸不下慾望的桎梏，還自行加多一把鎖。

    蒙田在《論節制》一書中，循循告誡物極必反之道，置於今天，正是老話“勢不可使盡，福不可享盡，便宜不可佔盡，聰明不可用盡”的道理。

    讓我想起不久前的新聞，坐擁過億身家的影帝尼古拉斯基治因理財不善宣告破產，如同賭場裡殺紅眼的賭徒落得個傾家蕩產，俱是貪婪種下的惡果。

    適度的貪婪是正向的動力，過度的貪婪則會招致危機。為了追求發展，人類對地球資源予取予求，導致氣候危機和能源危機。為了追求財富，不知節制地槓桿操作和投機鑽營，終釀成一場影響深遠的國際金融海嘯。權力也是一樣，手握大權者，倘不加節制任其擴張，無限膨脹的利維坦將預示着危險的開端，縱使設有再華麗繁複的規章制度亦形同虛設，淪為一紙空文。

    節制是一種美德，缺乏約束，終將被慾望反噬，“有權者毀於權力，有錢者毀於錢財，奴顏者毀於奴性，享樂者毀於作樂”。可見節制二字，不管是順境或逆境、高峰或低谷，均是人生時時刻刻都要謹記的重要功課。

    蘇九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