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讀《孔乙己》

    魯迅筆下的“孔乙己”寫得很傳神，可謂入木三分，豈只傳神，而且經得起時空的考驗。正如在《阿Q正傳》第一章〈序〉所說，這是“速朽的文章”，偏偏就是不朽。阿Q不朽、孔乙己同樣不朽，傳宗接代永遠活下去。

    究竟孔乙己是怎樣一個人？他不比阿Q那樣無賴，因為孔乙己畢竟是讀過書的人。據咸亨酒店負責溫酒的伙計說，在這店裡買醉的客人中，孔乙己的品行比別人都好，就是從不拖欠；雖然間或沒有現錢，暫時記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還清，從粉板上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

    孔乙己姓孔，他是否聖人的宗親、後代？不可考。所謂聖人偶也會做錯事。何況孔乙己並非聖人，所以那天進入咸亨酒店，人們發現他臉上又添上新傷疤。人問他：“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東西了！”孔乙己睜大眼睛說，“你怎麼這樣憑空污人清白……”“甚麼清白？我前天親眼見你偷了何家的書、吊着打。”孔乙己便漲紅了臉，額上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竊書不能算偷……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麼？”

    “讀書人的事，能算偷麼？”這個問題我也很難回答。如果此舉不算偷，那麼誰養活著書人？書店又焉能經營？如果說是“偷”，似乎又“污”了讀書人的“清白”，左右為難。

    看孔乙己的樣子：青白臉色，皺紋間時常夾着傷痕，一部亂蓬蓬的花白鬍子。穿的雖然是長衫，可是又髒又破，似乎十多年沒有補，也沒有洗。這個模樣如今已絕跡，連叫化子也不穿長衫了。不過穿西裝（並不是唐裝）的已成一般服裝，起碼不至於又髒又破，他們很趨時，肩臂上挽着或斜掛着一個背包，既輕便又得體。大概或者是愛好文字的人，為了攜帶方便，把書本放進背包中。雖然是一些小動作，也不得不讚嘆他們的手急眼快的技巧。

    讀過《孔乙己》，我認同他的說法：“竊書不能算偷”。如今新的詞語十分豐富，把“偷”字改作“撻”最宜！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