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

    宿舍外的光，順着縫隙鑽進我夢裡，原來的光彩也就化成了灰白。

    期末通知，就像戰場上的衝鋒號，一個個不同要求的考試，就像戰鼓一而再再而三地警示你。當你攥緊拳頭，拉起眼皮，喝着濃茶準備在一個月內自學大學十幾門課程的時候，那股酸爽的感覺，一定是從未有過的刻骨銘心。

    生活哪怕再不如意，我們也從來不敢大聲呼喊。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能把自己的情緒帶給別人，已經成為自己的行為標準。看着畢昆疲憊不堪回到房子，三下五除二褪下衣物攤在床上的時候，甚至還有些恍惚。看着悠然自得的他，他也有些懵圈地看着呆若木雞的我。回過神來說上一句沒什麽，他也就哈哈哈地笑了起來，一如往常地沒心沒肺。相比於他一句接着一句的“我快死了”，我就只有一聲接着一聲的嘆氣。也不知道自己嘆啥，深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氣順着鼻腔充滿胸腔，到不能再容納進一絲氣息的時候，緩緩從口腔吐出。說來奇怪，原本看不見抓不着的東西突然有了自己的模樣。在呼嘯的北風中拉扯出一陣稍縱即逝的白霧，瞬間在寒冷中消散。就像那些糟心的事情和無法排解的消極情緒，都轉眼間沒了蹤跡，再次回到冰冷中去。

    十二月是期末的十二月，十二月是普通的十二月。就像“秋後算帳”一樣，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給一個交代了。十二月六日下午六點二十七分，技能大賽的PPT動畫還沒調整好。十二月八日凌晨一點四十七分，京澳廚房的報告PPT文字才剛剛保存成圖片。十二月十三日上午九點三十分，最佳同屋的發言還毫無頭緒。我們踩碎秋日的落葉走進了冬天，沒有樹葉遮蔽的風顯得更爲鋒利。雪花也帶上了匕首把夜空劃損，就像報復殘忍把落葉踩碎的埋怨。

    歸納總結學了很多年，於是“百因必有果”才能像網絡毒瘤一樣肆意蔓延生長。都深知今日之行為會為以後帶來怎樣的煩惱，但我們更願意相信“把握當下”。“你的報應就是我”，誰沒有報應？我們早就給一切提前找好了藉口，一切得以如願是因爲自己的不懈努力，任何的不盡如人意是因爲自己的鬆懈逃避。像是給自己下達了永恆指令一樣的機器人，追逐着那個由自己和身邊親友一同構建的“理想”。至於它和現實距離了多少光年，不得而知。至於它和自己想要的相差多少，無人能知。

    “我羡慕他，他死了還能畫出個人樣，我死了可能都沒人能發現。到最後只能照着屍水畫個圓……”這是《大佛普拉斯》裡面的一句讓人聽着難受至極的話。遺像是違反交通規則的時候交警拍的，出殯的號手就是身邊好友，到了積水的水坑前也就再也過不去了。“可能他覺得我們送到這裡就可以了，他在那頭，不想讓我們過去了。”每個人都有夢想，每個人都有追求，每個人都是每個人。我們照着傳統觀念，我們照着父母期待，我們照着成功，把自己描摹成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但現實卻是，你未必能把自己描摹成一個像樣的人，於是這些也成了理由。

    忘了從哪裡聽到的一段話，“成功”的人會告訴你一直向前，但成功的人其實只有那麽多，難道其他人就沒有這樣做嗎？那些個把努力奉爲神論的時候，還是需要記得不是所有努力都有回報，不是所有正義的勇敢都有褒獎。與其順着所謂康莊大道鐵頭狂奔，倒不如適時滿足。當你以一無所有來做對比，現在得到的所有都顯得彌足珍貴，所有賭上一切的背水一戰，都未必有美好結局。希望明年的自己也能不忘初心，砥礪前行。希望明年五月回頭看自己二十歲的時候，至少會覺得這一年過得充實而有意義。

    宿舍外的光順着縫隙鑽進我夢裡，原來的光彩也就化成了灰白。發呆了好一陣後，順着鐵梯嘎吱嘎吱地爬下床，再躡手躡腳地去取牙刷牙膏……

    黃卓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