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紅嘴鷗

    飛機於午後抵達昆明，到賓館安頓下來後，接站的老朋友小馬建議：帶你們去滇池看海鷗吧，很壯觀的，過幾天就看不到了。雖然沒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我們還是欣然隨同前往。

    車子停在海埂會堂門前。花壇中有兩隻用草木花卉搭成的大孔雀，那曼妙的造型、艷麗的色彩，頓時讓濃郁的雲南氣息撲面而來。馬路對面便是滇池東緣數米高的堤壩，遮隔着湖面卻擋不住嘈雜的鳥鳴與人聲。

    順着台階登上堤岸，令人震撼的情景盡收眼底：兩公里長的海埂大壩上空，成千上萬隻海鷗在陽光下翻飛翱翔，成百上千位遊人在大堤上與鳥雀同樂。海鷗飛舞着、盤旋着，時而瀟灑降落地面啄取食物，時而從容俯衝叼走人們手中的誘餌。從岸邊欄杆旁俯視，只見碧水微瀾，無數隻海鷗漂浮在湖面上休憩，星羅棋佈地一直延伸至北端的遊船碼頭。在藍天綠水襯托下，海鷗的白羽灰翅紅喙顯得格外醒目。

    牠們叫紅嘴鷗，同昆明結緣只有三十多年歷史。一九八五年深秋，滇池邊突然出現一些白色的候鳥，幾天內竟增至數千隻，至次年初春方陸續離去。因屬當地首次發現，人們採用在鳥腳套上特製金屬環的環志法進行研究。跟蹤觀察表明，到昆明越冬的紅嘴鷗，主要來自俄羅斯貝加爾湖地區。牠們每年飛越六千餘公里，於十月下旬來到滇池，絕大部分在此過冬，次年三月上旬才兵分三路北歸。一路經四川若爾蓋濕地，再沿河西走廊進新疆，五月下旬到達博斯騰湖。一路至寧夏銀川，停留一個月後又分兩支北上，分別回歸蒙俄邊境烏布蘇湖，以及西伯利亞東部貝加爾湖的繁殖地。

    三十多年來，到滇池過冬的紅嘴鷗每年可達三、四萬隻。紅嘴鷗將滇池選作冬居，固然同昆明山清水秀、四季如春的適宜環境氣候相關，然而更歸因於當地優良的社會氛圍與人文因素。上世紀八十年代，原本湖水清冽的滇池因周邊工業發展而漸遭污染，水質急速惡化。八十年代後期開始，滇池治理提上議事日程。二、三十年堅持不懈的努力日益見效，綠水青山終於留住了來自西伯利亞的遠方客。昆明人的愛心友善更讓紅嘴鷗賓至如歸。即便在新冠疫情肆虐的時節，因遊人絕蹤而紅嘴鷗到來無處覓食時，當地政府還特地安排專人每日投放食料予以飼餵，直至開春後牠們飛返故里。

    二○二一年十月，《生物多樣性公約》締約國第十五次會議在昆明召開。同數月前西雙版納野象群北上自由行的偶然事件相媲美，西伯利亞來的紅嘴鷗必然地如期而至，展示了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和構建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的出色成果。

    我站在大堤上感慨：今天是三月三日，離紅嘴鷗盡數北歸不到一周。再見，紅嘴鷗。七個月後我還在這裡等你，不見不散！

    李嘉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