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版的美食指南

    英人馬禮遜一八二八年在澳門出版《廣東省土話字彙》，“飲食類全”的詞條中，提及的燒山雞、鐵耙牛肉、豬腳凍、牛骨髓布甸、燴兔子、燒白鴿、黃薑雞等琳琅美饌，全是硬邦邦的直譯。編者似與美食苦大仇深，可謂萬綠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談及海之味，卻突然畫風一轉，收入“欲食海上鮮，不計腰頭錢”、“水上魚蝦，任我採鮮”等俏皮諺語。翻到“魚虫類全”的部分，更見明目張膽的自然流露。此章節收錄了四十個詞條，蟹類傲視群倫，獨佔七種，包括膏蟹、水蠏、白蟹、蟛蟹、老虎蟹、蟛蜞等。馬禮遜對海鮮的解釋大部分一語帶過(a sort of crab)，唯獨對“膏蟹”一詞多添幾筆——“Fat crab,

    the best sort of crabs”。言下之意，豐腴的膏蟹最棒啦。

    受馬禮遜偏愛的還有鯿魚，他對石斑魚、鱸魚的定義，不過是“魚的一種”，唯獨把鯿魚標示為“a very good and dear kind”。 就連“第一，第二，第三第四馬鮫”的順口溜都瞭如指掌，內行得無所遁形。對海鮮的深入認識，似乎非由嘴饞驅動，多少源於馬禮遜剛來華就在起居飲食各方面入鄉隨俗。此外，其時英國茶師兼自然學家約翰 · 里夫斯聘畫師繪製了一批魚類、海鮮插畫，亦請馬禮遜幫忙標上廣州語音和官話語音，資訊準確度遠勝清宮《海錯圖》。收集、整理各地海洋生物資訊，正是十九世紀博物學的研究範疇之一。

    英國的新教信仰追求自律與節慾，認為過度豐盛、美味的食物是魔鬼誘人墮落的陷阱，粗糙、難吃又乏味的食物對靈魂最好，但有時文字比身體更誠實。馬禮遜對海珍的偏愛和研究的機緣，使一部正經八百、充斥警句和偈後語的土話字彙，活脫脫寫成了一部隱藏版的美食指南，帶人渡過帶有濃濃海鮮味的茫茫辭海。

    （海之味 ·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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