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險時光

    在門口的右側，我找到一個直通向地下的旋轉樓梯。

    它是鐵質的，通體漆黑、斑駁，大約在濕潤的亞熱帶季風氣候中暴露得太久，已經完全生鏽了。從頂端望去，我看見螺旋形的樓梯逐漸被黑色吞沒，像一條長蛇正潛入泥土深處。縱使用手電筒打光，也僅能照亮台階上堆積着的飲料瓶和碎石磚。在這之下的，是一個沒有邏輯的洞穴：於從前或許只是個廚房、儲藏室、員工宿舍，然而現在密不透光，幾乎是個墳墓了。倘若我踩上樓梯，順着扶手踱步朝下，那將更會像是下沉，而非行走。

    我想起了科幻小說《湮滅》裡那座直插入地下的塔：“……其入口散發出一種存在感，就像一張空白的頁面，讓我們可以寫上許許多多東西。這種存在感就好像低燒，給予大家沉重的壓力。”一座未盡的樓梯，它的入口同樣給予當時的我一種焦灼感：背對着它彷彿是背對着一本未被翻閱的書，或是一個結局不明的故事。與書裡的主人公們不同，我並不敢攀爬下去，既是出於理智，也是出於非理性的恐懼。

    拿起手電筒，我朝餐廳的裡間前行，一邊舉着手機錄像（“如果出了什麼事，起碼留下一些影像資料”）：一個狹窄的洗手間裡堆滿了白毛巾、一面生了鏽的大鏡子旁擺着一張發了霉的長沙發、鑲嵌了水龍頭的牆壁上張貼着母嬰海報和看護準則……空間從荒廢了的餐廳過渡成荒廢了的月子中心（它們是同時運營嗎？熱鬧的意大利餐廳和寂靜的產後恢復會所該如何共處？是誰先倒閉？）。電梯歇息在角落裡，無疑已淪落成了佈滿灰塵的摔亡陷阱。樓梯間卻安然無恙。與瘦骨嶙峋的螺旋樓梯相比，這類防火防煙、隨處可見的樓梯間甚至普通得叫人覺着乏味。

    （三）

    李    懿